贺兰山札记

太史·魏

癸卯八一，正歊暑燂烁时节，余游宁夏贺兰山。

贺兰之名，源出于古鲜卑，最早见典籍记载为《隋书 赵仲卿传》。贺兰山与西部诸名山，祁连、昆仑、天山鼎峙西域而齐名。自古为北方游牧民族驻牧狩猎、生息繁衍处。贺兰山控扼险要，开阖西北、锁钥中原，迄远古时期，秦帝国、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吐蕃、唐、西夏、蒙元、明、瓦剌、鞑靼、满清诸朝代，兵家必争、战端不息；流血飘杵、争夺惨烈。千百年间，无数惊心动魄的大决战之后，留下森森白骨。王朝转寰、霸业轮回；易帜封疆、称王定鼎。贺兰山巉峻西北、恢诡雄奇，曾经的麾兵鏖战、沙场喋血，淬冶于煌煌汉字、唐诗宋词，读之慷慨悲凉。贺兰自古多战事，故又称鬼山。逢天相骤变，阴氛惨澹、流电激空，群山舒啸一若雷鸣。又如千百将士悲壮呐喊嘶杀之声，兵锋炽盛、军魂郁烈！

贺兰山形貌狰狞猛恶，非壮士不入。

贺兰一域地形呈南北走向，云峰森列，嶔崟二百余里。万籁萧萧，神光离合，为屏、为嶂、为关、为隘、为雉、为堞、为城堡、为烽台、为猛浪烛天、为罡风匝地、为雷霆烈火之显影、为风雨横天之造型。江南山峰多奇秀，塞北峻岭多浑莽。贺兰山峰口叠崿、气相夐阔，面目褶皱而荒寒。瞩目凝望，满视野岧峣桀骜、骨重神寒；弗御铅华、此土不暗。游历贺兰山，只可仰视，不可俯瞰。贺兰境域，曾为党项族大白高国西夏之都城，风日流美、岁月承平，先后历九代帝王。成吉思汗觊觎塞上江南，虎狼之师五击西夏。至公元一二二七，气数已尽、江山凌替，西夏党项族终为蒙古铁骑灭国，掘地屠城，留下孤零零九座王陵，遗留后世凭吊。

日月徂迈，风逝无痕。至大明朝，瓦剌、鞑靼人突破贺兰山防线屡屡与汉军对决，公元一四四九年，大明英宗皇帝受侫臣蛊惑，御驾亲征瓦剌，竟为敌俘获。

迄远古，多少征战杀伐、血流盈野。千百年而后，风烟一净。贺兰山著名岩画，锤揲錾刻，神采秀彻。据说年代可追溯一万年前，岩画云烟变灭，流布山崖明长城两端，为人形、为狩猎、为野兽、为植物、为符号，代远年湮、缈然无考。

岁月失语兮，惟石能言。

伫立大祭台，朝谒贺兰山，岩羊出没，神庙沉寂。我曾于不同视角，仰视其嵯峨嶻嵲，雄杰迈伦。史册名山，不知峰焉、雾焉、云焉？此刻，贺兰古战场从泛黄的线装书中走来，静静地与我相对而坐。彼此陌生而熟稔，热忱而惕厉，虚无而激情，在吗？你千古不朽的军魂！当年的金戈铁马、王朝纷争，那些持矛戈兮被铠甲的勇士，隐身在哪里？尚蛰伏于气象浑莽的贺兰深处吗？死生一如，天地万古。心中虽汹涌千百万言，却无一二与人语。西部风景瘦硬，铿然作金石声。

嗟乎，千古霸业一梦空！

自古没一座山峰经历如此惨烈战火洗礼，当铭彝鼎、被弦歌，垂万世而不朽！

无数边塞兵戈、烽火狼烟，今朝统统融入中华文明版图！

不游祁连，则不知玉冕博带，古色荧煌；不游昆仑，则不知髡然一柱，气纳三光；不游天山，则不知文成一脉、疆域邈远；不游贺兰，则不知我泱泱中华，金旗鼙鼓、军魂昂藏！

鬼山阴气盛，故气血不足者，慎入；心不静者，慎入；说谎不知神明报应者，慎入；懦弱肾虚者，慎入；在家看脸色受老婆气者，慎入；戒辣、忌荤腥素食佛系者，慎入；好酒不知节制，膨胀诳语者，慎入；阴鸷脾虚喜阴暗小人辈，慎入；阳虚多恶梦者，慎入；非恒志抱一而穷山水游者，慎入；非军旅生涯者，慎入。

万物皆有可观。贺兰山边陲气相，景致荒寒而军威赫熠，是一段不容错过的人生风景。远客慕之，历生死惊魂前往一睹而人生不悔。游目骋怀，每每令人怦然心动，低了头、湿了眼。本土乡人牧竖，则藐然不惊、熟视无睹，自古而然也。

御风宁夏、豁然血热；逸气盈胸、不文为愧。

同行者，银川曹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