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我出生之前，我家院子里有一颗枣树，这棵枣树陪伴我和我的家人度过了很多很多个春夏秋冬......

我对这棵枣树印象深刻，它在我准备上初三的时候，被爷爷亲手砍掉了，因为那一年奶奶躺下了，算命的说，是这棵枣树碍着奶奶，爷爷摸着枣树的树皮，挥起了斧头，树砍掉了，奶奶也没有起来，终于在我初三的下半学期，奶奶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棵枣树永远结不出甜枣子，永远都是蔫蔫巴巴的青枣，我很小的时候，搬着凳子坐在树下，抬头望着枣树，期盼着它可以掉下一颗枣子，因为我实在太小了，就算抻着棍子，我也够不到它，这个时候，奶奶就会叫我一声：

“丫儿，你看看地上，是不是掉枣子了。”我回头，看到一颗圆滚滚的脆枣在地上，兴高采烈的捡起来，在衣服上蹭蹭，放到嘴里了，嗯，好甜啊，我和我的小伙伴说，我家的枣树，可以结出甜枣了，小孩子总是调皮的，纵然我们是4个小女孩，我们拿了棍子，踩在凳子上，拼命的去够最上面的枣子，打下来的却只有几片树叶子，我们太小了，够不到，却忍不住嘴馋，终于，我动了爬上去的想法.....

在一个午后，我终于翻上屋顶，第一次碰到了最高处的枣子，我小心翼翼伸出手，摘下了第一颗枣子，放进了嘴里，刚刚咬了一口，我便吐了出来，呸呸呸，什么甜枣啊，又苦又涩，我转头，看到隔壁邻居家有一大片枣园子，小孩子总是胆大的，我从房顶上，一步步挪到了领居家的枣园子里，伸手摘下一颗枣子，放在嘴里，哇，好甜啊，和奶奶给我的一个味道，也许是第一次自己动手，觉得枣子真的是甜极了，我忙不迭的摘了整整两口袋枣子，开心的翻回自己家，顺着梯子爬下，带着自己“辛劳”的果实向母亲邀功，我以为母亲会觉得我贴心，却不想，母亲黑了脸，问道

“枣子哪里来的？”

我摸了摸鼻子，心虚的说：

“是在树上摘的。”

我看到母亲依旧黑沉着脸，忍耐着接着问我：

“在哪里的枣树摘的？”

“是，是院子里的枣树。”

母亲这下彻底恼怒了，她明明是瘦弱的，我却看到她用一只手抓着我的双手，另一只手够到了床上的小扫把，“啪”的一下打在了我的屁股上，我到现在记得那种感受，又疼又痒，难受极了，母亲接着问我：

“你知道错了没？”

我太小了，只知道呜呜呜的哭，却不知道错在哪里，母亲边打边骂：

“谁教你的，让你去偷别人家的东西！知不知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还要说谎！”我哭的更大声了，我不知道什么叫偷，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邻居家的枣子那么甜，我家的那么涩，我只是想拿回来给他们都尝一下，许是我哭的太过大声，吵醒了睡在东房的奶奶，奶奶是旧社会的女人，脚异常的小，我常常在想，奶奶脚那么小，走路却异常的快，在我挨打那天，奶奶是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正房的，我看到奶奶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救星来了，老人疼爱孙辈，常常是没有底线的，奶奶问清楚母亲为什么动手之后，楞了一下，开口道：

“是我想吃，我让丫儿去的。”

母亲听到这话，把我扔给了奶奶，开口道

“妈，丫儿这叫偷，我知道您疼爱孙子，但是您不能没有底线，丫儿她爸爸一年都不回来一次，您难道以后要让人家指着她说是个小偷吗？您和我爸一辈子好名声，也不想老了老了被人戳脊梁骨吧。”

奶奶没说话，拉着我回到东房，奶奶让我趴在炕头上脱下裤子，奶奶摸着我的屁股，心疼地说:

“孩子再怎么不对，也不能打这么狠呀，这妈当的，真是狠心。”

我心里默默地附和奶奶，就是就是，我妈太狠了，我再也不理她了，奶奶突然哎了一声，替我穿上裤子，让我坐好，语重心长的说:

“丫儿，你妈打你，是你妈不对，但是你做的也不对，怎么能去偷人家的枣子呢？你想吃，告诉奶奶，奶奶会给你的。”

我点了点头，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奶奶看我那个样子，不再言语，默默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枣子，我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想吃枣子了，枣子一点都不好吃，又苦又涩还很疼，奶奶把枣子又放回口袋，我看到奶奶出了东房后走向后院，我知道，奶奶是去看母亲了。

母亲生我的时候才22岁，她29岁的时候，我的姥姥去世了，甚至母亲因为贪玩，都没有见到我姥姥最后一面，这是我母亲一生最大的遗憾，所以我母亲只要出远门，一定会给我奶奶买点东西回来，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帽子，更多的是各类的保健品，父亲常年在外，母亲自从嫁给父亲，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奶奶和母亲相互作伴，我知道，在母亲心里，奶奶可能早就不是婆婆了，而在奶奶心里，母亲是失去妈妈的孩子，自己就是她的妈妈，甚至较之我的姑妈，奶奶对于母亲，疼爱更是多一些的。

爷爷奶奶一共有6个子女，他们是吃苦的一代人，爷爷21岁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之后爷爷又将自己四个儿子中的三个儿子全都送到了越南自卫战的战场上，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人回来，回来的只有一身衣服和衣服里的六个枣核，只有一身衣服，没法判定到底是哪个孩子的，爷爷将6个枣核分成3份，在祖坟旁边，挖了三个坑，埋了进去，听奶奶说，爷爷抽着旱烟，坐了整整一天，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伯父在1979年上战场的时候26岁，膝下有两个儿子，二伯父那年24岁，刚刚新婚，二婶怀着孕送丈夫上了战场，而小伯父才19岁，刚刚参军不到一年，听奶奶说，要不是父亲那个时候才10岁，他就要把父亲也送上去。

我问奶奶院子里的枣树是什么时候种上的，奶奶摸着我的头，说，是爷爷带回来的，爷爷告诉奶奶，自己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的孩子变成了枣树，在梦里一直和自己说想要回家，第二天爷爷一大早就去花鸟市场抱了一株枣树树苗种在院子里，后来，这棵枣树陪伴着爸爸结婚，陪伴着我和妹妹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