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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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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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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下乡的时光

在没进县城前,我在农村乡镇工作了十年。那是我老家的一个小镇,人口有3200之多,区域面积超过150平方公里。上班时除了在办公室处理业务,余下很多时间都在村组下乡。

在基层乡镇,下乡成为一种常态,而下乡频率最多的任务当属“四季歌”,从春到夏、到秋、到冬,每个季节都不空缺。在乡镇上班,时间比在城里宽松, “打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形容农村的懒散。一般上班要在过完正月十五之后,正式收心则在 “二月二”啃完猪头。什么时候镇政府召开春耕生产动员大会了,也就预示着下乡开始了。作为一名普通的镇干部,我毫不例外地被编入下乡者之列。出发前,政府召集一次早会,总结一下近段工作,部署接下来的任务,公布了人员分工,散会后所有干部各回办公室,准备齐整后相约着下乡了,有的骑摩托,多数骑自行车,镇领导坐着小轿车或吉普车,浩浩荡荡驶出政府,这种壮观的情景在今天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了。

每个村都派去几个人,镇领导或站、办、所长担任包村组长,一般干部为成员。下到各村后,包村组长同村书记商量,根据工作轻重分配任务。主要是看群众的备耕生产,种子化肥买足没有,种地有啥困难,接着便是发动春耕,开犁播种。这种例行公事的下乡没啥难度,老百姓都知道种地,管与不管其实是区别不大的。有一年,我被分到我老家的那个村,选了一个组在全镇率先开始顶浆打垄。作为现场会,镇里统一组织各村干部前来参观,镇广播站还做了报导,新闻稿是我写的,因为我当时担任广播站编辑,组织现场会也有我一份操持的功劳。

夏季农闲,也有阶段性的下乡安排。检查积造肥就是其中一项。这种检查,待遇还算不错,被检查的村都是好酒好菜待承着,表面上称入户检查,奔走辛苦,实际上是生怕慢待被来检查者员给打了低分。

我检查的那个村共去了四人,到达地点后,每个人又分组下去检查。为了查准积造肥的数量,我不敢有半点马虎,在一名村干部配合下,找到该组的组长,又找来两个村民,由组长带路找粪推。检查时,虽然各个小组的屯落分布清晰,但地块相挨着则看不出明显的界限,只能由着所在的组去确认。所以,每被领到一个地块,见到几处粪堆,领头的组长说是便是了。当然也听说过,有的组缺少粪堆,检查时把别的组地块里的粪堆都算进去了。这种情况至少在我检查的组发生的几率是相当低的,因为我的认真查实,基本上避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在我的监督下,两个村民开始时用米尺量,可能后来觉得粪堆太多,就找个长杆,做好尺寸标记,换成用杆量,这样可以加快进度。两个村民都说我工作 “实”,听起来像在夸我,言外之意是说我较真了。不管他们怎么认为,反正我坚持工作标准,实际多少就是多少,我必须拿到第一手的真实数据。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结束丈量回村里吃饭,发现别的组早就结束了。第二天回镇上开会,有一个包村组长汇报得头头是道,但在领导的追问下,几个数据前后矛盾,不能自圆其说,简直出了笑话。而我这个组由于查的实,笔笔有据,得到领导的好评。事后才知,汇报出差的那个村有两个组在检查时,偷奸耍滑,数字是坐村干部家里捏估的,根本就没有下户,不出丑才怪呢。

下乡不全是风风光光,有时也是有风险的。有一次我们七个人被派到一个村临时下乡,往回返时已是深夜了。我们各自骑着摩托车,打着大灯,一路狂奔。但上了油柏路,行驶出一段距离后,我发现后面的摩托车没跟上来。侧头回望,只见有人将车停在了岔路口,有的人正向岔路口返回。等我返回到路口时才看清,原来是一名老哥喝多了,车子冲上油柏路时,没往右拐弯,而是直行“飞”到了对面的稻田地里。我们把老哥搀扶着拖上路,庆幸的是,他只受点皮外伤,无大碍。那是我们下乡遇到的最惊险的一次“事故”。

到了秋季,开始进入修路模式。除了全镇性的修路,一些村组为了秋收做准备,普遍修整一次道路,以方便车辆往家运粮。这时正是农村拆炕抹墙的绝佳时节。为了尽快把新抹好的炕面烤干,灶膛里用的绝对是木头之类的硬货。我也借机从大地里掰回嫩玉米,像家人们一样用铁签插入根部,放入灶坑,在红彤彤的火苗的烘烤下,一会儿嫩玉米就被烤熟了,这种灶火烤出来的玉米粒洁净,纹理清晰,不像平时蒿草或者玉米秸秆的火,玉米粒之间隐藏着灰土,需要反复嗑达几次才可入食。拆炕烤玉米,这是农村整个一年中最有趣最值得回味的事情了。

四季歌唱到秋季,便紧锣密鼓进入五秋生产。镇里又一批干部下乡,发动群众抓紧收割庄稼,紧接着是倒地、灭茬子。当时我很纳闷,年年种地,没有谁家不想好好种、多打粮,这个也需要政府来命令吗?如果没有各级干部的催促、安排,老百姓就不种地、不收割了?政府的做法是不是多此一举,费力不讨好,不被群众理解呢?后来又一想,正儿八经的庄稼人确实不用管,管多了形同添乱,而每个村都有一些操蛋户,磨磨蹭蹭,不催促着还真不行,甚至有个别的户耍钱把备耕资金都输光了,春种时无籽下地,没有各级干部的帮助这地还真是很难种的。

冬季,粮食进囤,一些农户着手打粮,随之迎来政府的收粮收款。那时正强力推行计划生育基本国策,在一些村屯,也发生过一些至今不能理解的事情。有一年我被分到韩家村,天黑下来干部就开始入户,兑现超生罚款,有钱的交钱,没钱的装粮,实在没钱没粮的,装柜子,甚至还有的把马匹都牵走了抵欠账,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做法真是有些不近人情。

有一年冬天,24岁的我被派到二道村搞土地调整。组长对我毕恭毕敬,吃过饭后,我坐在他家炕上给村民开会。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村民独立讲话。组长事先郑重地把我介绍给村民。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振振有词。只要开口说话,村民都会认真的听着,没有人会抢我的话头。我讲完了,他们有的向我提问,都客客气气,仿佛我成了万事通一样。我第一次尝到了做主角的荣耀,被尊重、被重视真是一种极好的感觉。

在冬季,如果赶上村委会换届,干部们还会下乡忙于组织选举。有一次下乡,我被派到老家的那个屯,屯里有个退伍青年想做村干部,而村上原来的干部还想干,这两人论起来都是我家亲属,退伍青年是我堂兄的小舅子,原村干部是我姑父的外甥。下组前,村书记再三嘱咐,选举一定不能出错,要保证选举,哪个组出现异常情况要立即报告。

到了老屯,组里安排两个村民端着票箱各家走,我的任务是监督填选票。结果走了十几家,发现每家的填票出奇的一致,都选举本屯退伍青年,其中端票箱的一个村民还有意提醒各户填票。为了选举公平,我警告这位村民不作任何引导。但走了很多家庭,选票几乎都无一例外地倒向退伍青年。考虑到出现意外,我赶紧给村书记打电话,报告选举中出现的异常。结果,在最后统计票数时,原村干部的得票还是多于退伍青年。后来听说退伍青年对我老大不乐意,说我有意偏袒村干部。这倒是冤枉了我,我只不过是在公平监督,向书记如实报告了情况。我还是低估了农村工作的复杂性,特别是,在我两个亲属都争村干部情况下,就应该立刻提出回避,免得生出两面不讨好的不快局面。

在我离开乡镇进城后,一年中也会有几次下乡的时候,但这种下乡和当年的下乡不一样了,已找不回当年和农民群众面对面、接地气的感觉了。我经常回忆在乡镇工作过的那段时光,那些下乡到村到组的日子令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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