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王启来找韩宇。

韩宇感到很意外，毕竟王启在大学时就是风云人物。王启是计算机专业得高材生，在高中时就已经自学编程，会自己作程序。不同于其他人的是，王启参加过国际电子对抗。在电子对抗战中，王启依靠自己编写的程序成功打破外国防御阵线的一个缺口为电子对抗战的胜利作出了贡献，那时他才十九岁。

在大二时王启因为恶意入侵某公司后台被起诉。王启也就顺理成章的退学了。至于退学之后他干什么去了，没人知道。有人说他被军方特招走了，也有人说他被国家秘密培养起来。之后七年，没有人见过他。

“韩宇，我想请你帮个忙。”王启直接开口。

“什么忙？”韩宇问。

王启没有直接回答，又问道:“你这半年有空吗？”

韩宇很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韩宇思考一会，回答:“我每天下午四点下班，之后有空。”

王启听后摇摇头，道:“不行，我需要你全天都能随叫随到。你在从事什么工作？”

“在一家医院进行皮肤培养。”

“你对细胞生物学很熟悉吗？”

韩宇点点头。

“嗯，嗯，那你能辞职吗？你不还没结婚吗？”王启问。

韩宇感到很突兀，问王启想要干什么。

“韩宇，我这么给你说吧，你估计也听说了。没错，这几年我确实在部队培养，主要负责电子监控。两年前我被调换到一个特殊的部门。现在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你辞职，我会在部队给你安排一份新的工作。绝对比你现在有前途。”王启说道。

韩宇有些不知所措，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其他人不行吗？”

“韩宇，你是军人家庭，这层身份很方便。这项工作是国家机密，想加入必须经过层层审核。再加上我们同学多年，你这些年的成就我也看到了，我知道你的实力。”

一个星期后。

王启带韩宇来到一出训练场。新征入伍的人在这里训练。

两人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台机器。这台机器整整占据屋子的三分之二，前面只有一排不大的液晶显示器。

“它叫宇宙算盘，是如今世界最先进的计算机之一。”王启解释。

韩宇有些茫然。

王启打开计算机，找到一个程序，招呼韩宇过来。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韩宇问。

“我先给你解释一下这个程序是干什么的。”王启点上一根烟。

“如今世界各国竞争空前激烈，每一个国家在决策时都非常慎重，一个小小的失误也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基于这点，五年前，我和团队成员一起开发了一个系统--真实社会模拟器。我们以人为基本单位，然后给他们设定各种参数，像性格，信仰，外貌等等。然后我们又给他们设定一套社会系统，资本主义或者封建社会。再加上地理环境，这样，一个电子社会便形成了。在经过一年的改进和设置，这个系统对我们现实的模拟越来越像。三年前，我们成功把地球上所有国家都设置进去。”

“听起来很疯狂，对吧。这套系统起初是为了帮助国家作决策以及研究社会。在作出决定后，我们就会在系统中输入相关数据，来看看这个决定对社会有什么影响，影响是大是小，是好是坏。如此多重复几次，就能大致知道决策的正确性。”

“但是这个系统是有缺陷的-尽管它很像我们的社会，但终究是有差别的。因为这里面的人是一个个模块，没有基本构成单位。因此它只能在大的层面模仿世界，无法在精确。”

“在两年前，国家给我一个新任务--建立一个新的社会模拟器。这次要求基本单位是细胞而不是模块做成的人了。我花了两年时间写好社会系统。但我还缺一个技术指导。我知道你对细胞深有研究，所以便找到你了。”

韩宇看着显示器看了一会，问:“你要我怎么做？”

“国家已经把已知人类基因序列给我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变成细胞。”

韩宇听后摇摇头开口:“不现实。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细胞每一秒的生命活动也要发生成千上万的化学反应，所产生的数据十分庞大，或许你的程序可以做成一个细胞，但是成千上万个细胞组成的生物体一定不行。更不要说一个社会。”

王启一笑:“韩宇，你对计算机没有研究。这个问题我们早就想过了。首先这台计算机的容量十分大，背后还有国家战略云储存技术支持。容量的问题不用考虑。再者，你知道压缩吗？我们可以类比电脑的压缩文件一样对细胞乃至整个生物体进行压缩。比如我可以设置一个压缩方式，把一个十分复杂的蛋白质压缩成一个词组。当我的程序读到这个词组是就能够识别出蛋白质。这样下来，一个细胞的内存也占不了多少。如果可能，我们还可以把功能相同的细胞或组织压缩。大的层面，甚至可以压缩一个生物体。这其中一些细微的差别，我可以设置一套随机系统来平衡。”

韩宇点点头，又问:“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打算用虚拟原子组成细胞？”

“对，虽然我们尚且不知道原子最真正结构和物理规则，但只要我们知道它的生物意义就足够了。”王启调开一个菜单，里面是一组文件，标着元素符号。

“现在我们要开始工作了。”王启又点开一个程序，然后看着韩宇。

韩宇问王启要干什么。

“在这个程序中，1，2，3，4代表核苷酸。”王启输入一串数字后又说:“这个是人的胰岛素基因。我们只用输入对应碱基序列的数字顺序就能表达出该遗传信息。”

韩宇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王启似乎看出来了韩宇的疑惑，解释道:“虽然它具备遗传信息，但是是没有生物学意义的。因为它是死的。细胞的生命活动依赖种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但这串数字并不能参加。韩宇，你的工作就是帮我写出一套程序，能够把各个代表物质的文件用生物化学反应联系起来的程序。你觉得这个可行吗？”

韩宇思考了一会:“方案理论上可行。毕竟细胞生命基础和计算机一样，都是依靠逻辑来执行。只要逻辑上说得通，应该都能实现。但单凭我俩恐怕不行。如果真要做的话，我们首先要对反应进行分类，这个就相当麻烦。再者即使我们建成一个细胞，离生物体还有一个很大的鸿沟。细胞与细胞间的协调，信息交流，功能联系等等，都是难关。你能请求调过来一些生物学家和程序员吗？”

王启沉默了一会，问:“你觉得还要调多少人？”

“如果真的要做的话，生物学家至少五十人，我需要组成一个团队，还要有研究设备。程序员的话，看你自己的了。”

三天后。

韩宇听到有人敲门，敲门的是一个中年光头，身后还站着百十人。韩宇认识这个光头，他叫陈海，世界顶级生物学家，率先带领团队研究清楚动物细胞定向诱导分化机制，使得用现在可以用体细胞诱导分化人体组织器官，大大节省了器官移植的难度。

“韩先生您好，我有幸看过你的论文，相当精彩。幸会幸会。”陈海礼貌性的和韩宇握握手，“我收到指令前来协助你们。”

众人来到客厅，王启先简单地介绍一下，然后开始向他们解说计划。

陈海听后点点头，并且十分赞美:“王先生，你的方案可行。只要我们设置出最基础的生命逻辑，在这个逻辑基础上是可以完全模拟出一个像我们一样的人。如果这套系统设计成功，那么在医学上的意义也是空前绝后的，到那时，世界上的所以人都将感激你。”

下午，陈海就开始催促王启赶紧启动工作。由韩宇和陈海带领的五十人团队开始讨论分析生化反应，王启则带领程序员进行编程。

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生物学家们决定先从受精卵入手，先花费了半个月时间罗列出物质并多次测出其含量。接下来就是为时半年的激烈讨论，讨论着应该如何设置物质之间生化关系。陈海主张从物质入手，对物质进行一点一点设置，由简到繁，设置出生化反应网。韩宇主张从生化反应链入手，先由已讨论出的几套生化反应网入手，通过关系连来设置物质性质。王启为了方便起见，决定采用韩宇的方法先试一试。但如果目前生物学家讨论出来的生化反应网有纰漏的话，很可能就需要重新来过。

生物学家列出的生化反应网十分庞大，足足有十本书那么大。程序员花费了两个月才输入完成。

这天早晨，所有人都围着计算机，盯着屏幕上的一串一串字符。尽管很枯燥，但这确实是一个原始的细胞-能够进行生命活动的细胞。

王启有些激动和惶恐地看着屏幕，点开了开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屏幕上飞速变化的数字。

大约过了十秒钟，王启点击停下。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串只有程序员才能看懂的字符。生物学家催促他们赶紧分析结果。

这短短的十秒产生的数据十分庞大，但王启设置了一个自动清楚系统，既在之前产生的数据在产生新的数据之后会被自动删除，这样一来只有最终的结果可以保留，能极大地节省空间。

程序员终于分析出来了结果，最先发出来尖叫，这个细胞已经进入卵裂期。意味着自然状态下进化数亿年的生命系统，在短短半年内被他们成功制作出来。

王启晚上特意买来了熟牛肉和酒，算作犒劳。接下来，生物学家抖擞精神，开始研究细胞之间联系。

半年后。

一群胡子拉渣，满身油腻的人又聚集到电脑前，激动地看着屏幕。

王启这次特意为细胞设置了一个合适发育的环境。王启点开之前停在卵裂期的细胞。又是飞速闪过的数据。

王启这次等了一分钟才停止。

所幸的是，没有错误。程序员们赶紧开始分析数据，在这一行行代码中寻找生命 。

结果就是，它已经进入了胚胎有尾阶段。

没有人再发出尖叫，陈海颤抖地看着屏幕，王启再一次点击开始。

十分钟后，依然没有出现错误。这已经说明他们所设计的生命逻辑是可运算的。

分析结果出来了。是个男孩。

“我们就叫他亚当，他是我们创造的第一个生命。”陈海看着屏幕，就宛如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好，现在计划进入下一阶段-创造社会。”王启说。

在这一阶段主要是程序员的事了。生物学家们根据已有的数据，自己创造出几种结构简单的农作物，树木，还有一些动物。这些东西长什么样，只有电脑里面的人才知道。

一年后。

社会模拟器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在这个模拟器中，社会已经基本成型。在这一年里，他们又创造了七千个生命，为了方便，王启选择人为干预社会进程，给了他们一些基本的知识。

社会开始发展，王启直接调节到一百年后。数据显示，一百年后的社会已经扩大了五倍，人数增长到五万人。他们的科技水平也有很大的提高，比如发明了一些工具来耕作，纺织。尽管很简单。在这里的人们也已经初步有了社会意识，他们推选亚当做他们的首领，并且为他立了纪念碑和图腾。

亚当死前，把位置传给了一个善于耕田的人。

这个耕田的人死后，把位置传给了一个善于发明的人。

王启又向后跳了一百年。此时的社会已经有二十万人。禅让制的弊端已经暴露，每一个禅让的对象都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便开始有人骚动。善于耕田的人和善于狩猎的人对骂对打起来。最终，善于狩猎的人选择离开这里，另寻谋路。

有意思的是，哪怕这个社会仅仅产生两百年，但由于文明起步点很高，这时的社会艺术水平已经很高。人们装饰房屋和衣服，制作各种小玩意，用舞蹈来祈祷，用绘画来记录事件，用诗歌来传唱人物。甚至，他们还搭起祭坛来向太阳献祭。

王启又向后跳过一百年。

此时爆发了一场战争。

一百年前分离出去的狩猎人群前来复仇，由于长时间的与自然做斗争，他们已经有了很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们已经学会了制作铜器，用金属来加固盾牌，制作武器。

他们祭天完毕后一支由一千人组成的“骑兵”和三千人的步兵向农耕部落攻来。他们装备精良，水平先进，农耕文明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尽管此时的农耕文明的人口已经有一百万，而且已经学会水利技术，但由于缺乏战争经验，这一战死伤惨重，死去了上万人才勉强击退敌军。

王启又跳过一百年。

此时原本的社会已经分裂成四个部落。其中两个新的部落是由于不满原本农耕部落的新领袖，竞争者选择独立出去。

此时的农耕文明领袖已经意识到禅让的弊端，此时的宗族观念已经很强，他努力发展自己家族的势力，然后制定了一套等级制度。要求各等级的人各安其事，听从高等级的命令。大多数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知道等级观念深入人心时，首领把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社会制度正在形成。”王启说。

“直接向后五百年吧。”陈海说。

王启跳了五百年。

难得的是，尽管这时已经有七个国家，三种语言在世，但各个国家已经学会了用外交手段来解决争端。

在一个城市里，黑夜降临。当所有人都熟睡时，两个人还在悄悄的活动。他们找到一出新埋的坟墓，挖开后取出尸体。他两人就是令人们恐惧的“食尸鬼”，白天，牧师还在向天祈祷，希望神可以惩治这个恶魔，因为“食尸鬼”已经“吃”掉了十几个人的尸体。

两人把尸体装进麻袋里，然后又转向另一处坟场 。今晚他们偷来两具尸体。然后趁着夜色悄悄地钻进一个地下室。

“这两个人是后世公认的生物学鼻祖。他两人最先违背伦理解剖人体，了解人体结构。”王启说。

“难得啊。”陈海感叹，“解剖人体是破处迷信的开始，也是科学的开端。”

“可惜的是，他俩最后被烧死了。但所幸他们为后世留下了书籍，几十年后他们的成果被人发现和为人认可。”

“再向后跳一千年吧。”韩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王启直接向后跳了一千年。数据停下

“请不要玩弄我们”

这是说有人最先看到的一句话，也是说有人都能看懂的一句话。是用汉语写的，也是王启人为干预给最初的社会设计的语言。

“请不要玩弄我们”

王启没有分析数据，因为整版数据就是一句话。

“请不要玩弄我们”

“请不要玩弄我们”

“请不要玩弄我们”

“怎么回事？”韩宇问。

王启也不知道。开始分析数据。

一个小时后，王启颓丧地告诉众人一个真相。

“他们知道我们了。”

“我们？他们？”陈海不解。

“对，就是我们。”王启喝了一口酒，缓缓开口:“此时的社会文明已经十分发达，他们也已经有了逻辑学。但是他们的逻辑学是建立在我们的设置之上，因此，他们的逻辑学就像是一个很小的圆圈。他们发现了这件事。然后就猜测到了一切。现在，社会各处都在想我们发出告示。”

“等等，这不可能。他们立足于自己的逻辑中，就宛如被困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盒子里，他们是如何知道的？”陈海问。

王启没有真面回答，而是问:“你知道我们现在说了解最小的物质是什么吗？”

“夸克。”陈海回答。

“夸克有物理性质吗？”

“有。”

“那么这些性质怎么来的？”

陈海被问住了，好一会才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不是物理学家。”

“我们之所以有绚烂的宇宙，是因为我们有物质，而物质又有自己本身的性质，这些性质是由构成物质的物质决定的。那么按照这个逻辑，宇宙应该是没有基本单位的。宇宙应该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物理性质。但现在我们的宇宙有了物理学，说明我们的宇宙有一套最基本的逻辑，根据这层逻辑可以推演出整个宇宙。就像计算机的基本逻辑只是零和一，但却可以推算出一个复杂的世界。”

“社会模拟器中的人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的逻辑层面太高了。就像是站在大厦顶端，却怎么也下不去一样。”

说有人都沉默了。王启拔下计算机的插头，屏幕一片漆黑。王启没有保存数据，就这样，一个文明消失了。虽然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串枯燥无味的数据，但对于数据里面的人来说确实有一个多彩的世界。

“把它交给国家吧。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韩宇安慰王启。

王启没动，好一会，王启说:“一会我再设计一个程序，这个程序会封锁人们的探究欲望。当社会模拟器被设定好后，这个程序就会运转。毕竟对于我们的社会，探究科学也只是少部分人的事。”

所有人都沉默了。走出门，天已经黑了，此时正是仲夏，天空群星灿烂。

一个月后，有人接管了这里，并且极力表扬了参与这次计划的人。

陈海对这件成果的实用化最积极，说到底，他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半年后，王启邀请韩宇看星星。

两人坐在一间平房的顶上，喝着酒吃着肉，不说话，都看着星星。

“我们对星星的向往才有了前进的动力。现在，星星恐怕让我们恐惧了。”王启说。

“怎么，你觉得我们处在别人的计算机之中吗？”韩宇问。

“不知道。或许物理学家轰开夸克，找到更小的东西，或许不会。但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星光闪烁，一明一暗，宛如在推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