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哭了,哭得很伤心。
老李头在一处大峡谷的铁路小站一待就是三十多年。从青葱的岁月,到花甲之年,从小李变成了老李,老李头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峡谷,没有离开过小站。
老李头在小站安了家,有了自己的女人。老李头和他的女人在小站旁的山坡脚开了几块地,种上各种时鲜蔬菜,日子过得很惬意。老李头别无所求,只想一辈子待在小站,他对小站的生活很是满意。
日子一晃,老李头就该退休了。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三十多年的坚守,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段里通知老李头到段里办理退休手续,光荣退休。老李头穿上崭新的铁路制服,坐着火车,走出了大峡谷。老李头的段机关在一个小县城。退休手续很快就办理好。老李头有几分失落,似乎人生就走到了尽头。
老李头走出段机关大楼时,撞见他当年亲手带过的一个徒弟,已在段机关当一般干部。徒弟殷切相留,非要留下老李头吃一顿饭。老李头带过很多徒弟,有一半的徒弟大大小小都当上了领导。
晚上,老李头的几个徒弟商量:“师傅一辈子待在大峡谷,把一生的心血奉献给了铁路,难得师傅出来一回,一定要让师傅吃好玩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李头师徒一行人从酒店出来。有人提议要请师傅到KTV唱歌娱乐一下。几个徒弟就把老李头带到一家歌厅,并每人分发了一位歌厅小姐作陪。老李头盛情难却,浑浑噩噩跟着徒弟走进KTV豪华包间。徒弟们让老李头搂抱着分发给他的歌厅小姐,老李头不敢。徒弟们把老李头的手放到小姐的肩上,老李头急忙缩回手。徒弟们几次三番把老李头的手拉放到小姐身上,老李头几次缩回了手。后来,歌厅小姐主动把老李头的手拉起,放到自己的酥胸上。老李头颤抖着手臂,在小姐的酥胸上停留了十几秒,又缩回了手臂。
当徒弟们发现老李头不在包房,他们在歌厅大门口的台阶上找到了老李头。老李头哭得呜呜咽咽。徒弟们愕然:“师傅!你咋哭了。”
“我这辈子白活了,想不到县城这样繁华。我刚参加工作时,这个县城还没有一条像样的大街,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个地方,呜呜……”
徒弟们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怎样安慰老李头。老李头一声一声地哭着,仿佛一列奔驰的火车,时而穿过山间峡谷,时而穿过平原江河。
第二天,老李头坐着火车回到了大峡谷,回到了他坚守三十多年的小站。
火车上,他还在一直懊恼,他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他懊悔段里几次要把他调出大峡谷,让他到条件好的车站,他拒绝了。当火车徐徐靠近一个车站时,一些人流从车厢里涌向车站,车厢瞬间空了许多。紧接着,车站站台上又有一些人流涌向车厢,车厢瞬间就塞满了人。
老李头一个个地审视着车厢里的人,他觉得眼前的这场景太熟悉了,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这些人,是走了很多山路才坐上火车的,坐趟火车,多不容易。你看看,只要一坐上火车,他们的脸就舒坦了,再没心急火燎的焦虑。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在哪里干都是一个样。这些个龟儿子,一天就想着要把我调出大峡谷,我才不去呢。我是一个在一个地方一呆就要生根的人。”
老李头又回味起他经常和工友老王叨念的话来。
“嗨!这些个小女孩,不知廉耻,嗨!这些个小女孩,你爹妈的脸要往哪里搁……”
火车已接近大峡谷车站,车厢里广播正在播报。老李头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刺痛。大峡谷里的凉风,徐徐地吹来,凉凉的,他感到非常熟悉的惬意。老李头特别想去找工友老王念叨一阵,当然,念去念来还是那几句话。老李头没去找工友老王,径直回到了家,把一个熟悉的背影留给了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