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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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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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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一对羊

 

江小白是不可能等到疫情结束了。

疫情闹腾了将近两个年头,时缓时急,一直没有消停过。塑料大棚里的花在一茬茬疯长,花期过了一期又一期,怎么办,江小白抓耳挠腮,忧心忡忡,花要是再卖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三年前,江小白意气风发,带着多年在城里打拼的积蓄,又向银行贷款50万,拖儿带女,来到一个叫罗坝的地方,租了20亩农田,想大干一场。他要种花,他要种红玫瑰,黄玫瑰,还要种紫色的叫蓝色妖姬的玫瑰。

江小白很勤奋,也舍得吃苦和专研。很快,他的塑料大棚就建起来了。江小白在当地找了5个农妇跟他一起种花。看着花苗在一天天蹭蹭地长,江小白夫妇内心喜滋滋的,所有的劳累一扫而光。江小白夫妇每天和农妇们在大棚里伺弄着他的红玫瑰,黄玫瑰和紫玫瑰。每当农妇们抱怨,天都黑了,还不下工,真是个刻薄的老板。江小白夫妇只好歉意地好言宽慰。尽管每天都要干到筋疲力竭,但只要走出塑料大棚,看到满天的星斗,江小白的心情就愉悦,他坚信只要他的玫瑰花开了,花朵会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还要好看。

江小白初步核算了一下,用两年还清所有债务。第三年就是纯利润,一年挣二三十万没问题。江小白坚信,只要肯吃苦,只要精打细算,只要科学的管理和培育,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干就得了,年轻人,拼搏吧,年轻人。

江小白每天都在这样激励着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江小白的玫瑰花渐渐地打着花苞了,血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煞是爱人。江小白自豪惬意地跟媳妇说笑:“这些花,等到情人节到来,就可以大量上市了,想来真是有一种犯罪感。”

“你在瞎说什么,这么好的花,辛辛苦苦大半年,花了几十万,什么叫有一种犯罪感?”江小白媳妇不解。

“这些花,只要拿到花市,马上就会飞往全国各地。情人节那天,不知又要有多少小女孩被我这花俘虏沦陷了呢,”江小白不满地说。

“你操哪门子的心,当初你追我的时候,也没见你送过我什么花。”

“俗气,”江小白在心里想着,他讨厌媳妇这样的说辞。

当江小白夫妇口袋里再掏不出一分钱的时候,新冠疫情来势汹汹,与此同时,花棚里的花开得争奇斗艳,像一匹匹五彩斑斓的绸缎。离情人节还有十天,花市就停止交易,到处封村封路,一朵花都拉不出去。“咋整?老天爷,你叫我咋整?你是要绝人活路啊,”江小白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他讨厌看手机,手机一打开就是新冠疫情,他讨厌听到别人说起疫情,他讨厌看到媳妇整日以泪洗面。

屋漏偏逢连夜雨,上门催债的人像是当心会死在疫情前,天天逼命一样的催债。花农的工资要付,田租要给,花肥钱要给,随便算算,得要二十来万。既然花拉不出去,就只能在附近的集市上卖卖,能卖一点是一点。二十多朵玫瑰花为一捆,一捆花卖5元。第一天,江小白夫妇卖了一百多捆,第二天卖了二十来捆,第三天就只卖了四五捆。是江小白的花不好吗,不是,江小白的花很好,因为遍街遍地都是花。

花卖不了,就只能修枝剪牙,不能让花再疯长,这样做有利于延迟花期,保持花枝营养的充分。很快,各个塑料大棚周边,就堆码起一剁剁玫瑰花,像小山丘一样,血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早上出大棚的时候还娇鲜欲滴的大花苞骨朵,下午太阳一晒,就全都开放,燃放了最后的生命。

江小白是要死了,他想过了很多种死法,车祸,卧轨,吃农药。

江小白没有死,他还要垂死挣扎一回,他要像那些修剪下来的玫瑰花,在生命的尽头,绚烂的燃放一回。

情人节那天,江小白起了个大早,他要去附近的集市卖花。江小白来到集市,集市上人群稀稀疏疏,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热闹。花还没卖出几捆,催债的人又来逼命。在江小白看来,那些戴着口罩的人,稀稀疏疏地在大街上走着,仿佛是一群群孤魂野鬼。

江小白接了三个电话,都是来催债的,他含混不清的周旋着,也没说赔,也没说不赔,最后一个催债的人失去了耐心,大声责问:“你除了花,还有个什么。”

“我还有一对羊。”江小白无力应答。

“拿你那对羊抵扣一点花肥钱,”催债的人语气缓和了一点。江小白没说一句话,没挂电话就把手机装进兜里。他想放开嗓子大声叫卖,却张不开嘴,他使劲张开嘴,却叫不出声。江小白没有叫卖,他想起自己还有两只羊,一直拴在塑料大棚后面。多好的一对羊啊,当初就应该养羊,江小白沉入到无限的遐想。这时候,有一对情侣来买花。

“多好的一对羊啊!”

“毛病!”

江小白还没回过神来,喃喃自语了一句,买花的一对情侣丢下一句话走了。江小白隐隐约约地听到这对买花的情侣谈话。

“今年养花的亏死了,有一个花老板,听说亏了一百多万,还不了债,自己吃农药死了。”

江小白听得真真切切,听得撕心裂肺,他站起身,离开自己的花。江小白的花渐渐地被赶集的人踩在脚下,从杂乱到凌乱,由凌乱到稀烂,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像一张弄脏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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