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旁边有座土城。
土城就是崖上面有个堡子,村里人叫它东堡子,堡子仍有许多人家居住。
拾级而上,踏过二十一个台阶,就到了城门口的平台。当然这个台阶数是我清明回家时专程数的,即使从小在这里长大,也没有这样数过经常走过的土城台阶。
城门用青砖箍砌而成,门洞宽约一米,高约两米,上面是半圆弧,是为装饰。城门墙面青砖经过岁月侵蚀,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墙面上还有下雨时泥水冲刷的痕迹。城门上方及周围土崖上长着不知名的小树,城门周围也是杂草丛生,甚至有垃圾为伴。
与其说它是个城门,不如说是个通道更为恰当。实际上,它就是个通道,因为在土崖上,从外面看就是个城门。进了城门,七十个不规则的台阶直通到土城顶上。台阶用石头砌成,台阶旁还有一道石头水渠。台阶的石头有大有小,椭圆形居多,很少有正正规规长方型的。随着岁月的流逝、雨水的冲刷,加上几近废弃,鲜有人维护,台阶已破烂斑驳,石头周围的土已经脱落不少,走在上面总觉有石头松动,心里没底。
儿时玩具匮乏,土城自然成了我们的乐园,土城攻守是我们乐此不疲的游戏。伙伴们分成两拨,一拨守城,一拨攻城。事先订好规则,守城的先到城顶,用小土疙瘩、树枝为武器,意思到了即可,伤害性不能强,否则很快换班,轮到自己成为被攻击对象时会遭到以牙还牙。攻城的一拨则用树枝为武器,以草帽、木板等为盾牌,冒着土疙瘩弹雨攻城,登上台阶的三分之二以上就算胜利。当然只是游戏,打闹,虽然也有土块伤身,还是会一鼓作气,冲上土城,是男儿就要勇敢为先。
一拨攻完,再换一拨,直到家里大人寻来,方才散摊,还不忘约定下次继续玩耍。小时候,我经常和伙伴玩此游戏,到了时间,自然得赶紧回家。当然也有忘乎所以的时候,严厉的父亲就会赶来寻找。看到父亲,我当然赶紧灰溜溜地溜回家,免受皮肉之苦。
忽的想起自己已经不再年少,儿时的游戏已经存在记忆之中,还有,儿时的玩伴中也有几年前因病过世的,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不已。生命脆弱,生活无常,发现生活之美,享受生活之乐,方为生命意义,既使世事沧桑,也要积极向上。
土城的城门,之前是土城上人去街道的必经之路。听母亲说,城上堡子的多数人家已经搬到了政府集中规划的新村,上面的人少了很多;还有土城南面也修了一条水泥路,这条路年久失修,走着不安全,当然走的人少了。
现在看来,土城自然有安全隐患,下雨土崖滑坡、石头台阶松动,走上去不仅有跌落危险,还有土崖垮塌伤人危险,还是不走为妙。
这座土城来历究竟为何?比较集中的说法是,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原本是个连在一起的平原,某年发大洪水,由于洪水冲刷,形成了一条大沟,当然就此形成了土崖。
土崖的城门洞何时所建?没有查到有关土城的记载。问过村里的一些老人,有人说是清朝时期,有人说是民国,还有人说是解放以后才建的。究竟哪个准确,不得而知。但据城门洞的用砖来看,民国的几率比较大一点,当然只是猜测,无法证实,咱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考古专家,玩玩而已。
这次清明回家,又专门去土城看了一圈,发现土城门口一进门两边墙壁上似乎还有两个壁龛,就是可以供佛像的地方。印象中似乎有人在正月里在此供过香,当然这次回家没有发现。
有老人说,解放前,土城曾经被土匪占领,后来被解放军攻了下来。现在才明白了城堡的含义,多数指城池堡垒,也就是小型的武装建筑。看来这是一座有历史、有故事的土城,它的历史和故事还有待我们发掘考证。
拾级而上,走到台阶尽头便到了土城上。土城上有一座庙,庙里面供的是哪位神仙,因为庙门紧锁,不得而知。门口挂着一面国旗、还挂着灯笼,门上贴着对联,灯笼下面写着老年活动室字样。看到这些组合,我越发糊涂,不知道庙宇到底在农村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走到门口,门上贴着去年疫情期间镇上疫情防控指挥部由于防疫暂停关闭宗教场所的一个通知。这座庙建在村的最西头,门朝东,庙建于土崖边上。庙门口之前有一个大石磨盘,现在也没有了。临近庙宇的一户人家门口,紫荆花开正艳。
实际上在生活条件好了之后,据说因为安全原因,政府已经动员土城上的人异地安置搬迁,建了新村,整齐漂亮,但仍然有许多老人故土难离,还在老村住着。
站在土城边上,脚下杂草丛生,看来鲜有人打理,但是草丛中的小路说明还是有人活动的踪迹。土城的洞口长了许多不知名的小树和小草,甚至还有开着蓝色的小花,挤着享受春的气息。向远处眺望,移动通信的铁塔高高耸立在对面的崖上;槐芽街道、村子尽收眼底;沟里整齐漂亮楼房栋栋相连;村里的马路上,不时有车辆、行人通过;农家院落里种的菜、养的鸡,甚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村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土城承载着过去,可是新生活已经势不可挡地到来。
站在土城上面,沐浴着春日暖阳,微风拂面,思绪飘向远方。不知何故,近年来越来越依恋生我养我的片土地,依恋她的老、依恋她的旧,就像品味陈年老酒,这当然不是守旧,不是顽固不化,不是不思进取,而是寻根问祖,追寻来路。人活着,一定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座土城,这个故乡则会告诉你你的来路。现在才发现我对这片生我养我土地的了解实在有限,就像这座土城只记得刚看过的情景,之前四季变换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因为没有用心,因为回家太少,不由心生愧疚。
在外工作,不时会想起老家,想起老家的母亲,特别是到了雨季。在外浑浑噩噩近三十年,更加想念家乡那座土城,想念它的白天、它的夜晚、它的四季。那座几近废弃的土城是我儿时的记忆所在,是我的故乡所在,那里有我的成长,有我的乡愁,有我的根和魂。
作于2021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