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父亲节

又是一年父亲节。

远在天堂的父亲，您在那边还好吗？

近年来越来越想您，特别是最近，可能因为父亲节，可能因为人到中年，也可能因为我自己已成了一个十五岁孩子的父亲。

儿子我在工作比较稳定，一切都好，这也许是您的心愿。还有，我母亲身体还算硬朗，端午节回家，大哥已经把麦收了，家里的猕猴桃长势很好，总之，一切都好着呢。

父亲，您和中国千千万万传统农民一样，一生在土地上付出和收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您那个年代，在土地上辛勤劳作，也许是农民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夏收刚刚结束。

父亲，您还记得吗？

我们小时候，您常给我们讲，夏收就是“龙口夺食”。六月的天气，又热又晒，麦子没割几下，胳膊腿上早已被麦芒咬得红成一片，又蛰又痒，难以忍受，还不敢挠，腰也直不起来。我早都受不了这个收麦了，我不知道您怎样忍受这个“痛苦”。在我眼里，您似乎百毒不侵，不知疲倦。我早都受不了这个收麦了，您淡淡地说：“作为农民，连收麦都受不了，还指望你能干啥。”这句话，我记忆至今，受用一生。麦子很快在您身后被割倒、捆好，再拉着麦子摞得高高的架子车，运到场里。当然，我现在知道了，这不仅是一个农民对收获的态度，他可以忍受又热又累、又疼又痒，为的是对一家老老少的的责任。

父亲，您还记得吗？

每年夏收，运气好的时候，麦子运到场里，赶上好天气，赶上及时碾压脱粒。拖拉机带着石碾，转上几圈，麦子就会脱粒了。扬场还是您教会我的，有风没风都能扬，别人夸我聪明伶俐，可只有我知道，我有一个能干的父亲。

当然，夏收也会有遇上阴雨天。记得有一年连阴雨，割回来的麦子来不及碾晒都已经长芽了。更为夸张的是，还有长在地里没有来得及收割的麦子，在麦穗上就发了芽。后果就是，农民只能把陈麦好麦交给国家，而自己却吃芽麦。

父亲，您记得吗？

别人家点玉米一般都是在收麦犁地后进行，可您却总能在收麦前用点种器点上，这样，我们不仅能早早吃上新玉米珍和玉米面，就凭“物以稀为贵”，玉米上市也能卖个好价钱。点种神器是可是您的“发明”，一个长管、一个种斗、一个小铲连成一体，一豁一踩一点一盖，一气呵成，又快又省力。您的“神器”很快被人模仿，我心里佩服之外，别提多自豪了。

父亲，您记得吗？

靠天吃饭的日子，干旱的季节时常会有，印象中玉米生长季节，几乎年年都会缺雨水。没有井，只能靠河水浇地。白天，河水自然是流不到我们那块田地，您便联合几户人家在后半夜放水浇地。有时我也会跟着您去，漆黑的夜里，在玉米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特别是玉米叶子刷着脸和腿，生疼，那个滋味是不好受的。

看着水流进玉米地，我似乎能听到玉米开怀畅饮的声音，似乎能看到秋季玉米个个腰别金棒的情形，黑暗中似乎能看到您脸上的微笑。在干旱的季节抢水浇地，极有可能发生流血冲突，可是，这就是农民活生生的现实。当然这个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要早知道这样，我也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了。因为，每次听到这个，我的心就会一下子揪起来。

父亲，您记得吗？

盖咱老屋厨房的时候，你领着我们打胡基。实际上，我们顶多算是玩。看着您先在柸子里撒上灰，再把黄土铲进去，提起石锤一下一下敲打着黄土，胡基很快打好，再一个个摞起来。打好的胡基晾干了，就用来砌墙，我们打下手，你硬是一个人盖起了老屋的厨房。哦，忘了告诉你，儿子我也学会了砌墙，中专毕业那一年，咱们现在的厨房就是儿子们自己盖起来的。

父亲，您记得吗？

每年柿子成熟的时候，我就会和大杂院的娃们一起摘柿子。刚开始我是不敢上树的，可是看着人家上树多神气，还可以在上面吃柿子，我也想上树。您知道后，就给我讲方法和安全事项，教我爬树。母亲知道后，因为担心我，和你吵架。当然，我的爬树本领很快学会了，母亲再也不担心了。

还有，咱们院子打水井时，您也会给我安排任务。刚开始是在上面帮忙，后来也下井掘土。随着井的深度增加，因为存在跌落的危险，一度也遭到母亲反对。可我知道，一个男孩子，不会爬树、不会挖井是不合格的，感谢你给我历练，教给我了勇敢。

父亲，您记得吗？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据说喝羊奶可以增强体质，您先是给我订羊奶，后来索性您养了一只羊，当然放羊的任务自然落在我的身上。芳草鲜美的季节，放学回家我就去放羊，一边做作业，一边放羊，羊吃饱了，我的作业也做完了，有时候还会捎一笼猪草回家。当然，也有因为贪玩没把羊喂饱的时候，少不了你的数落。我现在知道了，这是一个男人没有履行承诺、没有承担责任应得的教训和后果。

砌墙、打井、爬树、摘柿子，和收麦、碾场、点包谷、浇地、喂猪放羊，这些农民儿子的必备生存技能，在您的影响和教授下，我逐一学会。因为您说”作为一个男孩子，什么都不会做，那怎么能行？”现在，这些虽已成为儿时的记忆，但终究是我人生成长过程中重要的课程内容。

父亲，您记得吗？

您终究和别的农民不一样，先是因为放不下烂包的家而没能参军，您当然不甘心只在土地上刨，您很快学会了钣金、焊接等技术，一张铁皮在您的手里，很快会变成水壶、盆、捅等日用品，在我看来，更是一件件艺术品。家里的几件铁皮制品至今还在用着。

您的手艺很快远近闻名，您在街道摆的摊周围永远都是人满为患。可是似乎生意很好的您并没有赚到很多钱，您这样做当然和母亲产生分歧，可我知道，您有您的原则——乡里乡亲的，义务帮个忙再正常不过了。

父亲，您记得吗？

看着您和母亲拼命劳作，仍然没能改变家庭拮据的情况。我实在看不下去您和母亲的辛苦，欲辍学打工，帮你们一起撑起这个家，却被您吼叫——要是知道心疼父母，就好好念书，以后不要“打牛后半截”。现在看来，感谢您和母亲没让我辍学，才使我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才知道了外面有更大的广阔的一片天地。

看着我们三个光葫芦慢慢长大，您心急如焚。农民给儿子盖房娶媳妇，似乎天经地义。您拿出了家里所有积蓄盖了当时在村上还算不错的砖瓦房，着实让我们高兴了一番。可是没人注意，您也许在盖房之前就有重病在身。新房盖好了，您却病倒了。盖房的债务还没有还清，母亲用尽了一个农村妇女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借遍了能借的所有亲戚朋友，还是没能留住您。就这样，我失去了您——我的父亲，那一年我十五岁。

父亲，您知道吗？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相信我失去了您。虽然印象中，您在我们面前不苟言笑，甚至威严得有些令人害怕。可您毕竟是我的父亲，倾你所有养育我们的父亲。来不及报答养育之恩，您却撒手人寰，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您知道吗，原本乐天派的我，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因为我知道，没有父亲庇护的孩子，就得自己面对风雨，就得自己奔跑了。

失去您之后，我们曾几一度绝望，感觉天真的塌了。但是母亲的坚强终究使我们相信，只绝望是不行的，生活还得继续，天无绝人之路。

是的，随着我和二哥同时考入大学和中专，我们的生活有了希望。虽然窘迫的状况并没有立即改变，甚至因为学费雪上加霜，但是希望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不，我们总算是熬了过来。如今我也成年了，也成了一名父亲。

父亲，您知道吗？

这些年，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您，想起您的坚忍、勇敢与乐观，想起您的淳朴、节俭与勤劳。您似乎一直在我身边，从来就没有走远。和您遇到的困难比起来，我遇到的就简直不值一提。想起这，我便释然，微笑面对生活。

现在，每当有好事情的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您，想和您分享我的高兴和喜悦，想让父亲您体会一下您的儿子也很争气的感觉。

我很羡慕别人有个父亲，可以在贪玩的年龄任性撒娇，在人生迷茫之时探讨人生。上中专时第一次远离家乡求学，看到别的同学都有父亲相送，我自然而然想起了您。可我不后悔，因为虽然您没在我身边，可是您对于我们的教导和影响从来不会离开。

父亲，您知道吗？

有一首歌叫《父亲》，道出了千万人的心声，每每听到，更是让我热泪盈眶。因为听着这首歌，我就会想起您，特别是现在，我也是一个十五岁孩子的父亲。

有人说，男人老了，就会越来越脆弱，不会再刚毅、严肃。我不知道，如果您还健在，80多岁高龄的您是否会脆弱。可是您走得实在太匆匆，无法得知您的感受，但是我能感受到您留给我们的背影却是异常坚强和刚毅。

俗话说，“要知父母恩，怀里抱儿孙。”您在的时候，我年少不经事，等我似乎明白一点人生，却无法和您一起分享。您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甚至平平凡凡、平平淡淡，但是，就是这平凡与平淡，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现在明白，那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父母在为我们负重向前。现在明白，是男儿就要有做人之格局、做事之信念，是男儿就要学会承担。现在明白，生活很难，但只要去做，生活会真的如你所愿。

又是一年父亲节。

父亲，我想您了。

此时，我已经泪如雨下……

2019年06月16日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