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前除了剪窗花、贴门神、写春联、挂灯笼、买鞭炮外,还得提前进行杀年猪、磨豆腐、炸油饼、蒸丸子等年货筹备工作。备年货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春节期间吃年饭准备食材。岁岁年年,记忆中都是这么过的,年前十来天,家家户户,十里飘香,最辛苦的一定是母亲和媳妇。
在我们陇东,有一句俗语说“娃娃们盼过年,大人们怕过年”。小时候我对这句话根本不能理解,现在人到致命之年,早就明白了这句话隐含的生存哲理。娃娃们盼的是丰盛的年味和自由自在的快乐日子,大人们怕的是生活的艰辛和柴米油盐的供应。无论是盼或者是怕,都是人生旅程中的必由之路,谁也无法绕行,这正如生命的年轮,一年一年如期而至,又悄然而逝,躲不过,也留不住。
记得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差,经常吃了上顿盼下顿,但是年饭必须丰盛,保证吃饱喝足,有酒有肉。现在就不同了,年饭一家比一家办得好,办得丰盛,大有宁可浪费也要一比高下之风。2023年是虎年,可是我仍然想说一说猪,因为猪肉是年饭里不可或缺的美味。我们陇东人过年必须杀猪,北部牧区既杀猪又宰羊。过年没杀猪,年货准备的再足也是个“穷年”,一家人肯定过得不高兴。
时间进入腊月,杀猪的人家渐渐多起来,从腊月二十三开始,除腊月二十四、二十六日受“四六不开圈”的习俗影响(农村的习俗,这两天不能杀猪,杀了就会一年不吉利),剩下的几天,天天杀猪,村子里鸡飞“猪”跳,猪叫声、狗吠声、鞭炮声、人嚷声连成一片,非常热闹。
至于过年为什么杀猪?各地有各地的传说。我认为陇东关于杀年猪的传说更有意蕴,据说从前有个老汉,家里喂着一只羊,两只鸡,一只狗,一匹马,一头牛和一口猪。有一年春节前他准备杀一只家畜过年。腊月二十八这天,老汉提着刀子来到羊圈边对羊说:“羊呀羊,我要杀你了。”羊说:“主人啊,我一年给你剪那么多毛,能卖钱能擀毡,为啥不杀鸡偏杀我?”老汉听了,犹豫着走到鸡窝前说:“鸡呀鸡,我要杀你们中的一只过年哩。”公鸡抢先说:“主人啊,每天五更我准时报晓,杀了我你还能起那么早吗?”母鸡接茬说:“我给你家生那么多蛋,你们老老少少都说蛋好吃,不要说没钱换油盐,就你那乖孙子,你能惹得下?为什么不杀狗,偏杀我?”老汉提起刀又来到狗窝前说:“狗呀狗,我要杀你过年。”狗说:“主人啊,你出门时我给你看家,来贼时我给你报讯,羊出山我给你赶狼,杀了我,狼吃完了羊还要吃你哩,为啥不杀马要杀我?”老汉又来到马棚前对马说:“马呀马,过年了,我要杀你呢。”马说:“主人啊,你常常骑着我走街串巷,驮粪拉车都得我干,为啥不杀牛啊?”老汉不得不转到牛窑里对牛说:“牛呀牛,我要杀你过年吃肉哩。”牛说:“主人啊,你明年不种地了吗?你们家那么多地都靠我拉犁耕种,为啥不杀猪?”最后,老汉只好来到猪圈前对猪说:“猪啊猪,我要杀你过年呢。”猪正在睡觉,听了老汉的话,哼哼唧唧地说:“过年就过年吧,为啥要杀我啊?别打扰啦,我还没睡够呢。”说罢,翻了个身又打起了呼噜。老汉碰了个钉子,心里有点来气,思来想去,猪一年到头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个十足的窝里老,看来杀猪最合适。猪因为公认的懒惹来了杀身之祸,从此杀猪过年的风俗就一直沿袭至今。现在,每到年关,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再也不用跟猪商量了。
小时侯,最盼望的事除了放鞭炮就是杀年猪。有经验的老人甚至能从猪的叫声里,准确判断猪是正在抓捕还是已经被压倒,是刚刚吃刀子还是开始断气。我们这些毛孩子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玩猪尿脬,我们常常倒尽猪膀胱里的尿,插入竹管把尿脬吹大,然后压在黄土堆里使劲儿揉,揉软了揉松了再轮换着拼命往大了吹,吹大了再揉,再吹,这样反反复复多次揉搓加工以后,猪尿脬就变得像气球一样又大又薄,然后将它挂在太阳底下晾晒一两个小时,尿脬就变成了透明里带着细红丝的气球,闻起来没有尿骚,摸起来一点油迹也没有,如果你屈指轻敲,尿脬便发出柔和的梆梆声。我们总喜欢把猪尿脬像灯笼一样挑在竹秆子上,追逐着玩,又争又抢地比对谁家的尿脬最大……后来猪尿脬被抢落在地上,变成了我们的足球,有意思极了。也有那手巧的父母,将老葫芦切掉头尾,两头蒙上猪尿脬,中间钻两个眼,拴上绳子,就变成了葫芦鼓,被孩子们挂在腰间满村疯敲,四处炫耀,特别招同伴们羡慕。
我的老家在甘肃镇原,把吃年饭叫座席,非常讲究,从每一种菜的样式、名称、烹制工艺到每一种菜的摆放位置,甚至连上菜的次序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一点也不能错。谁家不按照传统的方法操做,就是不懂礼数,对客人、对长辈的大不敬。所以直到今天,我的老家依然延续着最传统吃年饭的传统习俗。
按照习俗,大年三十在自己家里吃过团圆饭以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牌聊天守夜,嗑瓜子看春晚。大年初一去庙上烧香求平安以后,初二就开始吃年饭了。我们的年饭是一家一家轮流转,若遇上孤寡人家或者耄耋老人,村里的人都抢着请老人家到自己家里吃年饭。抡到上老人家里吃年饭时,一般都会安排一两个年轻媳妇帮忙擀一顿臊子面,或者大伙相约,直接去拜个年送些年货点心,绝不会让老人家亲自为大家操劳。细长面属于花费最小的年饭,也有祝福长寿的意思。由此可见,镇原人重情重义,孝亲敬老,扶贫帮困,骨子里与人为善。
镇原最富盛名的坐席也叫老席,一般都是提前一两天备料制作。开饭前,有文化的,懂书法的长辈,一定会先品评一番主人各门框上贴的对联,然后才会入席。开饭前先摆十二个碟子的下酒菜,暖一小壶白酒,烧一大壶黄酒,由晚辈请老人上座,给老人满上酒盅,晚辈们就开始按照辈分大小分批一字排开,磕头拜年。磕完头以后,父辈要给老人和孩子散压岁钱,图个吉利和喜庆。一般给老人的叫孝敬钱或者过年钱,给孩子的叫压岁钱。等这一切完成之后,大家就开始高高兴兴地围住火炕喝酒吃菜,酒喝足了,十二个碟子里的下酒菜也吃完了,撤掉菜碟子,就开始上正菜。第一道菜一般叫小菜,其实就像南方人吃饭时的汤,不同的是同样一道小菜要分段上三次,每次的基本用料一样,但味道鲜美,一次比一次好喝,这道菜是衡量主妇厨艺的压轴菜,每次只有一海碗,大家都用黄酒盅舀上小菜细细品尝。德高望重的老人品尝以后,要当场点评,提出小菜的精妙之处或者不足之处。喝过小菜以后,正菜开始一道接一道地上,一般十道菜的老席叫十全,十二道菜的老席叫十二楼,十三道菜的老席叫十三花。这些菜系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精品盛宴,祖祖辈辈流传至今。陇上人家,人人学习,连小孩都懂得上菜次的序,菜肴的摆放位置,入席人员的座次排列。
传统的年饭,把一个家族祖宗八代聚集在一起,热闹非凡。酒席上,大家可以互相敬酒,互相夹菜,其乐融融。无论你是当官的还是种地的,是有钱的还是有权的,只要大家聚在一起吃年饭,都得入乡随俗,按照尊长辈分排位入座,绝对不能乱了方位和座次。磕头拜年也是一样,就算你已年愈六旬,上位端坐着二十岁的年轻长辈,你也得磕头拜年,如果年轻长辈挡住不让磕头,那也得打躬作揖,表示敬意。
吃年饭是春节最快乐的盛事,一家人吃的是年味、道的是吉祥、享的是幸福、图的是吉利、传、的是孝道。镇原人的年饭,主张节约,不许浪费,这和城里人互相攀比,铺张浪费完全不同。镇原人的年饭,下酒菜中的点心、干果类一定是按照吃饭人的数量摆放,每人一份,吃不完或者自愿将自己的那一份留给自家老人或者小孩的,就会分出来打包,要是还有剩下的饭菜,一定会全部收拢,留待自家人下一顿再吃,这种节约粮食的美德,代代相承,人人知其精髓。
2023年春节,受疫情影响,我们这些在外谋生的人在政府和公司的倡议下,为了祖国大家庭的安全,多数人都放弃了与自己的小家庭过团圆年的想法,选择在工作地过年。异地过年虽然也要吃年饭,但是怎么也吃不出故乡的味道,只有遥相祈福,盼望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