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霜,给海红果涂上了厚厚一层底粉,光洁的果泛着丝丝红晕,无比娇滴可馋,静静地挂在枝头。随着山风漫不经心摇拽舞摆。山显得无比静谧,旷野如此敞亮,天更高更蓝。蔚蓝的天幕艳阳高照,白云悠悠仿佛艺术家的轻描淡写。清亮的薄冰半封着水面,开口处还冒着暖泉的热浪。镶嵌在冰面下的泥鳅鱼自由自在游来游去,嬉戏穿梭在水草,石块间。
安静而祥和的小山村,不时从远方传来几声猫狗的报平安声。麻雀们像一个个毛绒绒的小球,挤在一起,悬挂在老屋旁的大榆树上叽叽喳喳不知讨论着啥。黑白分明带点墨绿的花喜鹊成双接对,翻飞于高大挺拔的大白杨树和向阳坡谷茬地间,嘻嘻喳喳传递喜讯。昂首挺胸艳丽夺目大公鸡,带领着他成群妻妾,跺着八字步悠闲自得。偶尔引颈高歌,时而啼唤群员,啄颗小石子调情爱妾。
马家二大爷,头罩油腻的变了色的白羊肚手巾,花白浓重的八字胡下,厚实的大唇叼着旱烟袋,几道痕纹深深地刻在额头眼角;宽大的白茬皮袄披在已经驼了的背上,肥而臃肿的中式大档棉裤简单到没有外套,棉布原有的淡蓝除屁股膝盖磨的发白外,早已涂抹成了黑蓝,有的地方竟然是纯黑。拖着老毡靴,一步三摇的拽着跟随他近二十几年的老羯牛从圈舍向门畔的场院走去。
一群淘气的孩子,嘻嘻哈哈。脏兮兮花猫脸,小鼻孔永远挂着脓涕,快流到嘴时用袖子抹一下,所以袖口永保滑亮黝黑。踢得飞了皮的小鞋子露着整洁的针眼,但是在寒风的呼啸声中,脚儿踩在已经冰冻结实的土地上,步伐照旧如擂鼓般极速。
“咯——吱——,咯——吱——!”二娘娘家窑洞的老门响个不停,二娘娘三寸小金莲“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匀速踩在石板院中,出出进进忙碌着。脑畔上歪斜的烟囱冒着浓烟,袅袅绕绕一上午没停息。气眼孔腾升着热蒸汽,夹杂着诱人的炒肉炝锅炸葱花香。听同村的李大伯说今天是二爷爷80大寿,要来客人。
时近午时,太阳含羞地藏在云朵的后面,露了半个脸,光与热仿佛一股脑儿都攒在了一起,从这半个脸迸发出来,暖意洋洋。花公鸡蹲在柴禾堆的枯枝上,缩着脖子,双目懒洋洋悠闲地闭合着。他的妻妾们,在柴禾堆下钻在土窝窝里,打刨着,舒展着身子,间或啄食一颗草子谷粒。潮湿的泥土散发着热气,一股股被爪子扬起。麻雀儿打游击,飞忙于各个圈舍间。娃娃们挤在向阳的矮墙下,用高粱杆编织着自己喜欢的小玩具——平板车,骡驼大花轿,大角牛,拉磨的驴,昂首的战马.......
“嗯——啊——嗯——啊——”一嗓子驴的嚎叫,打破了山村的寂静。花公鸡惊慌站立“咕咕”发出警报,妻妾乱做一团忙不跌失向将军靠拢。麻雀好像风卷落叶,迅猛飘向海棠树的梢头。老羯牛抬起头,鼻孔吹着粗气。老黄狗“汪”了一声飞一般向村口蹿去。娃儿们唰一下站起目不转睛盯着村口的黄土路。
大黑叫驴踩着秧歌碎步,虽然头被拽的很低,但一点也不失威武。扯着驴缰绳的是二爷爷家姑夫,蓝色前进帽,帽檐稍歪向左侧,四挂兜中山装洗得棱角发白,条绒面千层底鞋子,粘满了黄土,国字脸两眼炯炯有神,嘴早早笑成一弯新月。车厢倒坐着姑姑,怕风吹所以脸朝后倒坐着,一如既往土灰色头巾,白皙的瓜子脸还是那么俊巧。
最显眼的是车厢尾那一袭红外套,姑姑家的姐姐听大人说在省城上大学,很有文化,温文尔雅又漂亮,这是最值得姑父骄傲的。驴车站住了,姐姐先下车,依次姑姑下车,娃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喊着姑夫,姑姑,姐姐。爱屋及乌,姑姑惊喜着摸着娃们的头,姐姐给娃们发着水果糖,每人两个。只见姐姐黑亮的头发,前额水卧云,后脑马尾松,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包含好多故事,白净修长的手指拿着糖,稍大点的娃害羞不敢伸出自己的“黑爪爪”。
姑夫拴好了驴,二娘娘闻声如踩着高桥“咚咚咚”踏过石板路,来到大门口,说是大门口,其实是石头墙的一个垛口,用活动的木栅栏把路和院子分隔开。只见二娘娘抖动着掉光了牙齿的嘴,激动得热泪盈眶,伸着细长的脖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姐姐忙向前抓住手,扶着胳膊,姑姑扶着另一半身子,嘀咕着转身。大黄狗疯狂摇着尾巴,舔着亲人的裤脚。姑夫在前面忙着开门,姐姐“咯噔,咯噔”的高跟皮鞋声,伴二娘娘的三寸金莲,又一次敲响了青石板小路,随着“吱呀,咣当”的关门声,暖窑里传出了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在整个院落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