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称我家的猫为“小猫”,但细细算来,它已经是一岁半的大花猫了,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我们都叫它“花花”。
“花花”是我捡来的小流浪猫,捡到它的时候,才满月不久,步履蹒跚,被猫妈妈遗弃在灌木丛中,大雨过后,淋得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在抱起它的那一刻,它便认定了我是它的妈妈。
“花花”是“金被银床”的、黄白相间的橘猫。腹部以下雪白,背部以上橘黄色。脸部也是小花脸,眉心鼻子嘴巴都是白色的。一圈白毛像项圈一样挂在脖子上。小花猫又不同于普通的橘猫。长长的毛发,错落有致;淡淡的虎斑纹点缀其间。它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小花猫端坐的时候,两条修长的前腿,笔直地支撑着地面,自然地安放在身体一侧,又长又蓬松的尾巴贴着地面从后面绕过来,轻轻地搭在前爪上,像舞女旋转着的裙裾。走路的时候,尾巴高高举起,长长的毛发随意飘散,宛如舞台上将军身后的旗帜,又像湖边迎风招展的芦苇花。蹲着的时候,四条腿压在身体下面,蜷缩成毛绒绒的一团。
“猫条”是小猫最爱吃的零食,放在客厅一个低矮的小柜子里。每当听到我大声喊道:“花——花,小花!”,小猫便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发出“嗯嗯”的回应声,要么凌波微步,要么连蹦带跳地奔了过来。小猫兴奋地叫着,领着我,来到柜子前面,后腿站起来,前腿伸直,直挺挺地贴在柜门上,身体伸长了一倍多。“天哪,猫的身子是弹簧做的吗?!”我惊叹道。作为应声而来、随叫随到的奖赏,我总是奖励它一根猫条。
小花猫的确很聪明,能听懂“人话”。它会用各种不同的声音做回应,高亢嘹亮的、婉转悠扬的、低沉的、柔声细气的,或者简单的一个音——“嗯”。
一天清晨,我到阳台清理猫砂,发现仅剩的两盆花——已经长到二十多公分的麦兰,一片狼藉,有的东倒西歪,有的连根拔起,中间被刨出一个深坑,不忍目睹。我不由得怒火中烧,“花~花,小花!”小猫叫着跑了过来,“你看你弄得花!”一看阵势不对,小花猫脚下抹油,闪电般地逃窜,躲在沙发下不出来。过了许久,风平浪静之后,小花猫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察看四周的动静。我故意说,“花花,你看那花~”,话音未落,小花猫立马逃跑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哈哈!此花非彼花也。
小花猫听懂了简单的人类语言,人类对它们的语言却是不知所云,只是根据它的肢体动作胡乱猜测罢了。
一次,小花猫“喵喵”地叫个不停,竖着尾巴,在我两腿间绕来绕去地画着“8”字。“饿了吗?”“想吃猫条了吗?”“想玩吗?”各种推测被一一否决之后,仍不解其意。小花猫实在忍无可忍,索性用前爪抓过我的手,按在了它的头上,“哦,原来是挠痒痒啊!”我恍然大悟。小猫伸长脖子,闭着眼睛,不停地转着头,示意需要的地方,打着呼噜,显出极其享受的样子。这时的猫咪,是不是觉得人类特别笨呢?
小时候的小花猫,活泼好动,十分淘气。精力过剩的它,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是天生的玩家。什么东西,都能无师自通地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钻到沙发垫下,一会儿钻到床单里,一会儿又埋进纸箱子里。墙上一个小洞,也会探寻半天。会踩着人影子跑来跑去。有时,我屁股刚刚离开沙发,它就好奇地钻到屁股下面,不知情的我压得它一声惨叫。有时,它跟着人,正走着,会突然拐到脚前,不小心踩到它的脚,又是一声惨叫。家里的花也跟着遭了殃。我看着爱玩耍的、一刻不停的小猫咪,也会不胜其烦,心想:“难道是孙悟空变的吗?”
长大后的小花猫,安静了许多,一天有多半时间都在睡觉,对普通的玩具早已不感兴趣。它有了特殊的玩具:手机反射的光束和一段带着铝圈的红色的火腿肠包装皮,以下简称为“红色塑料皮”。
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小花猫总要盯着卧室里的天花板,期待着美妙的光圈出现。温暖的阳光经手机反射到墙面,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千变万化,变幻莫测。小花猫一看到这神奇的光圈,就兴奋地叫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影子,上蹿下跳,大有可上九天揽月的豪情。那种专注和好奇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看电影时的情景。那时,看到银幕背面也能出现人影,就会有千万个疑问在心头缠绕。现在,我们看到浩渺无际的星空,也同样会引起一番遐想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花猫将捡到的一段红色塑料皮当成了玩具。它心爱的玩具,总是要和我分享的。我坐在沙发上,小花猫将红色塑料皮叼到我跟前,然后退后一步,低下头瞅着,静静地等候。我把塑料皮高高地抛到空中,小花猫紧跟着跳起来,两爪轻轻地抱住玩具,落地后,递进嘴里,然后再叼给我。有时,用手掌直接推给我,有时来个空中扣球,啪地一下扣了过来。在空中跳跃的猫咪,眼神特别明亮,既温柔又兴奋,充满了欢乐和童真,是最漂亮的时候。如果丈夫也在,它会叼着玩具看看该给谁。“哈哈,还知道雨露均霑呢,猫还是有智商的。”我高兴地说道。
早上醒来,我身边总有一段红色塑料皮。我把皮子扔远,小猫便箭一般地冲出去,叼着回到床上,把玩具放到我手里,我越扔,它反而越高兴。我是不赞成猫上床的,只好把玩具藏起来,并劝说一番,小花猫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夜里,小花猫总要沿着床沿巡视一番,还要凑上来闻闻我的鼻子。偶尔会踏着我跳马似的跳过去。
都说狡兔三窟,小花猫也有几个固定的窝,它们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任何人不得侵犯。
大衣柜的顶端是小花猫的前哨,也是躲避危险的地方。时不时地跳上去,俯视下面,观察地上的一切。来了陌生人,或感觉到有了危险,便“噌”地一下跳到衣柜上。小时候,听大人讲,老虎曾向猫拜师学艺。老虎学会了各种捕猎技能,以为大功告成,便骄傲自大起来,根本不把猫放到眼里,瞅准机会,对猫发起了攻击。情急之下,猫爬上了树——对爬树这项看家本领,猫咪留了一手。老虎不会爬树,只能望洋兴叹。就是这“留一手”救了猫的命。我常想,小花猫喜欢爬高,就是由爬树演变来的吧,对它们来说,只有高处才是最安全的。
小花猫的“卧室”是一把皮质的转椅。椅子上印刻着小猫的足迹——抓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索性铺上垫子,成了御用猫床了。“猫床”紧挨着我的床和书桌,这样,喜欢偎人的猫就有更多的时间与我相伴。椅子成了它的领地,也成了别人的禁地,椅子靠背任何人不得触摸。有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椅子靠背,立刻引起了它的高度警惕。先是观察几秒,再紧紧地盯着我那只搭在椅子靠背上的手,以示警告。警告无效后,小花猫便俯下身子,眼珠全部变成黑色,眼睛幽深而敏锐,透着一股冷气,迂回绕到椅子一侧,出其不意地扑上去,用前爪对着我的手轻轻拍一下。果然是寸土不让啊,真不愧是领土的守护神!
去年秋天,成熟了的小花猫叫春闹得厉害,不得已做了绝育手术。刚做完手术的小花猫,戴着头套,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疼得发不出声来。状态稍好,趁人不备,又跳上了大衣柜。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啊!结果伤口撕裂,反反复复,迟迟不能愈合。直到二十天才痊愈。我能做的,除了一天按时消毒,就是暗自流泪。
我读书的时候,小花猫便安静地躺在转椅里。有时候,会跳到桌子上来,趴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等不及了,也会闹些小脾气,趴到键盘上,趴到书上,甚至把东西推下去。我并不怪它,知道是等得太久、寻求关注的缘故,只要稍加安抚,便温顺如初。
每次吃饭的时候,它总是端坐在餐椅上,眼巴巴地望着,“瞧,它也想吃呢”,给它一点食物,它闻一闻,便走开了,“这是提醒我们,它也是家庭的一员呢”,我对丈夫说道。
突然想起它的时候,我便转过身,摸摸它那柔软的毛发,看看它那可爱的小模样。如果小花猫正在梳理毛发,无暇顾及,也会轻轻咬我一口,突然又觉得不妥,便扭过头去,把头埋了起来。遇上好心情,会顺便舔舔我的手。带着肉刺的舌头,像砂纸一样搓在手背上,痒痒的,麻酥酥的生疼,心底却是暖暖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
小花猫对我的特殊待遇还有一个,那就是“踩奶”。自从把我当成妈妈以后,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着,这种只有对妈妈才特有的爱也一直延续着。
这就是我家的小花猫,可爱又淘气,高傲又粘人。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它那美丽的容貌,柔软的毛发,魔性的叫声,的确让人无法抗拒,再冷漠的心也会瞬间萌化(《柔软的心》)。它们的爱,就是这么单纯,这么直接,敢爱敢恨,从不虚伪。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小猫渐渐地融进了我们的生活。
我曾经问自己,家是什么?现在似乎有了答案。家是什么?在流浪猫的眼里,家是遮风避雨、能吃饱饭的地方;在孩子的眼里,家是热腾腾的饭菜,和父母鼓励的微笑;在丈夫的眼里,家是妻子温柔的眼神,是锅碗瓢盆下的孩子哭老婆叫;在妻子的眼里,家是温暖的依靠。
小猫陪着我走过了每一个日日夜夜,也诉说着生活的点滴与美好。
与猫相伴的日子,坐看云淡风轻,细品岁月静好。
2021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