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们在东湖公园学习手机摄影。这是我们手机摄影班的第一堂室外课,也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实践课。
春寒料峭的时候,天气最是变幻无常,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大伙裹得严严实实的,在风中瑟缩着。看出了同学们的畏难情绪,老师用坚定的眼神望着我们,说道:“我们学摄影,就要在外面,在室内能拍什么?以后,一堂室内课,一堂室外课,交替进行。今天的阳光多么灿烂!对我们摄影者而言,这样的天气是再好不过了!”他还告诉我们,他们摄影组到山顶拍摄,很多时候是冒着雨、刮着风、下着雪前行的。有一次大雪漫过膝盖,看不到下山的路,他们摸着爬着,花了九个小时才走下山来。
对这些勇敢的摄影者,我不由得肃然起敬。“无限风光在险峰”。只有付出常人不能忍受的艰辛,才能拍出奇妙的风景来。
刚刚学习摄影,大伙对摄影概念还是模糊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
“老师,上节课我没听,拍摄的步骤是什么?” “老师,怎么构图?” “老师,怎么拍花,才显得不乱?”……老师耐心地一一解答,手把手地演示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同学们喜欢把拍的照片请老师看看,并听听老师的意见。如果得到老师的鼓励,同学们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心里美滋滋的。难怪越受表扬的孩子越优秀呢。
“老师,我这样拍行吗?”在我的照片里,有湖水、树木、石头,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矗立的高楼,我觉得它们太美了,恨不得都复制粘贴进去。
“你想表达什么?”老师端详了一会,问道。
我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摄影作品也是有主题的,便支支吾吾地说:“湖边的柳树挺好看。”
“想拍柳树,就要以柳树为主。不能什么都往里面放,拍照要留点空白。”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公园里,一座高大的骏马雕像深深地吸引了我。只见棕色的骏马腾空而起,飞扬着前蹄,甩着鬃毛,引颈嘶鸣,马嘶响彻天空。我蹲在它的正面拍了两张。一张几乎布满了空间,一张周围有一定的空白。
“老师,这两张照片,哪张好?”
老师指着几乎布满的一张说,“这张好看。摄影和绘画一样,看着有气势才好。”
我恍然大悟。摄影,就是捕捉一个个美的瞬间,把它们变成永恒。
公园的中心是一弯碧绿的湖水。湖面上,一座单孔石桥横贯东西。石桥造型别致,弧线优美,与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恰似一只清澈美丽的眼睛。桥的一端,有一座小小的湖心岛,种满了柳树。有了柳树的点缀,石桥更加妩媚风流,成了公园的标志性建筑。
石桥对面的空地,是观赏和拍摄石桥的最佳场所。可是,今天不凑巧,六七位大学生正在这里绘画,画的就是这座美丽的石桥。他们坐着马扎,支着画架,五颜六色的调色板零乱地放在地上。他们画得那样专注,寂然无声。有的已近尾声,正在细细地润色。
我找到一个空档,拉近镜头,拍了一张石桥的照片。
“老师,这张可以吗?”
老师面露喜色,“很好,干干净净的,就像画一样。”
有几位同学尝试了多次,手机画面总是无法避开绘画的人,不免有些懊恼。老师告诉他们,可以把手机举高,也可以拉近镜头,还可以拍摄绘画者,美其名曰“描绘春天”。一霎时,我也想到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画中画”。
老师的一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大家。大伙不约而同地拍起了“描绘春天”的学生来。有的对着他们拍照,有的录视频,有的以他们为背景,还叽叽嚓嚓地议论着。
绘画的同学们,渐渐局促起来,绯红了脸,一个个离开了座位,远远地靠着栏杆站着。只剩下一位小伙子,还在低头描摹着。我以他为重点,人物、绘画、石桥,由近而远,照片富有层次感。我拿给老师点评。
“不错,已经入门了,抓住了重点。这张留着吧,后期再进行处理。”
“老师,拍的天空好像太少了。”
“你再拍一张,天空稍微多一点。”
我回头时,猛然发现最后的“模特”也离开了。无论怎么招呼,也没有人肯过来。他们远远地看着我们,不时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此刻,我们反而成了被“围观者”。
我突然意识到,“被围观”的感觉的确是不愉快的。记得去三峡游玩,有一条猴溪,养着几十只半驯化的猕猴。游客一到,猴子们都跑来讨食,它们性格温和,一点也不怕人。但有一只小猴子,非常胆小,看到被众人围观拍照,吓得躲在妈妈怀里,叼着奶头,嘟着尖尖的嘴巴,嘤嘤地哭泣。妈妈只好一手揽住它,一手接游客的食物。
我看着同是“学生”身份的两代人,内心有股莫名的感动。一伙是盛开的花朵,青春靓丽,一伙是残花败柳,风烛残年;一伙矜持收敛,略带羞涩,一伙热情奔放,无所顾忌;一伙对美好的明天充满向往,一伙对逝去的青春感慨万千。恍惚间,我在他们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时,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现。这不也是一幅“画中画”吗?——一幅时光交错的画。
2023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