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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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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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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柿子迎秋风

从汉口出发,奔江北快速,过问津大桥,再往东行进几分钟,便可见大别山南麓的“睡美人”景观。那里是“接天山”周边的一溜山峰,西北方是“将军山”,东南方是“大崎山”,山山相连,叠起一张墨绿的童床,谁家的淘气少女,竟然衣袂翩翩地仰卧其上。本来,南麓的山峰,自是雨露阳光充沛,森林茂密。可是,“接天山”却偏偏主峰突兀,悬崖陡峭,跌宕出令人艳羡的“美人”睡姿:高高隆起的胸部、颇为夸张的长颈,还有美人的翘下巴、高鼻梁、平额头,接着是一头乌发,随风飘荡出大山的皱褶沟壑。

山下的柿子沟,秋阳高照,秋风送爽,稻谷黄,柿子红,油茶花白,闪耀着大山里的珠光宝气。柿树是山沟的伟男子,身高几丈有余,主干粗壮,枝丫繁复。迈过立秋的门槛,它逐渐卸下了臃肿的叶片,露出苍老遒劲的枝条,枝条上缀满扁圆形的柿子。几阵秋风凉,柿子乖乖的由黄变红,个个晶莹剔透,犹如点上蜡烛的小灯笼。在灌木丛的护卫下,柿树挂帅出征,屹立于山沟河谷的两岸,守护着农家当年的收成。蓝天下,秋阳里,每一棵柿子树都有自己特殊的神韵。无论树下是农家旧时的瓦房,还是金黄的田畈;无论田埂上走来的是清晨下地的农夫,还傍晚归来的牛羊;无论摄影师的镜头对准何方,也无论画家的彩笔落在何处,秋天的柿子沟永远是一幅招人喜爱的图画,而图画中的闪光点一定是柿子树。

我是农家孩子,一辈子有过许多喜欢秋天的理由。起先,因为秋天落叶,让我收拾柴火的箢子有了填装的内容;后来,因为秋天里棉花白、稻谷黄,使我的碗中有粥饭,身上有棉衣;再后来,我品尝了柿子。那个柿子被母亲插上芝麻骨,放在米缸中藏了很久。我小心地捧在手中,轻轻地咬开顶端处的薄皮,贪婪地吸吮,直到吸干蜜糖般的汁液,将柔柔的肉片吸进嘴唇,我才稍作停顿,慢慢地叽嚼。那一刻,柿子的香甜顺着味觉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知道了,有一种好吃的果子叫柿子,而柿树则生长在远方的大山里。再后来,为了工作,我进了山,在一个名叫柳河村的山沟里,见到柿子树。那是个夏天,太阳晒得人跳脚,尚未成熟的青皮柿子像害羞的孩子躲在绿叶后面,害得我扬起脖子,围着柿子树找了一圈又一圈。也就在那年秋季,我与朋友相约,特意走了一趟柿子沟,如愿以偿地观看了秋天的柿树,还饱餐一顿刚从树上采摘的红柿子。

我喜欢秋天,喜欢红灯笼模样的柿子。

大别山南麓的柿子树非常多,但是,有如此景色的柿子沟,或者说对游客有吸引力的柿子沟也仅此三五处。新洲区汉子山村的柿子沟算一处,其特点是柿树树龄长,一棵柿树王身高超过五层楼,每年结果第一多。黄冈市团风县接天山村胡家大湾的门前沟也算得上一处,沟里的柿树数量多,且都处盛果期,所以柿子特别香甜,肉细皮嫩。其它地方当然还有“柿子沟”“柿子冲”“柿子畈”,要么是柿树数量少,要么因水土关系,柿子味道稍逊一筹。

接天山的“睡美人”颈脖正好镶嵌在将军山村与接天山村的交界处,柿子沟从河谷底到山顶,少说也有二百米左右的落差。每逢暴雨降临,山洪一头撞下,雷霆万钧之力直落谷底,振得山摇地动。房屋倒塌、人畜伤亡的大灾,平均几年就要来一次。近些年,当地乡村振兴首要任务是治理山洪,高坡陡岸全都使用大石块加高标号水泥护砌,同时疏浚河道,保护农田和大树。如今,山沟旧貌换新颜,胡家湾门前还平整出一块难得的坝子,既作为村民活动的有限场所,又满足游客的临时停车之方便。

晌午,大樟树下凉风习习,白须老翁斜倚在条石搭成的凳子上,悠闲地品着自家的野茶,默默地守望着山冲田埂上的柿子树。老翁言辞清晰,热情慷慨,打开话匣,流水般地讲起了柿子树的故事。

柿子树,长命百年。它能踩着时令的节拍过日子——冒芽、返青、开花、结果和落叶,哪一样都准时,比人还有灵性。话说回来,柿子的成熟也并非是“预备——起”,它们悄悄地变,一分一分地变,由青变黄,由黄染红。

大自然神奇,每一棵柿子树都能活出了自己的节奏。同在一片山上的柿子树和同在一棵柿树上的柿子果,其树型不一样,果子的色彩也有区别。这大概就是哲人所说的道理——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柿子果是柿树的尤物,可以挂在秋风中迎接冬季,为农家贴上一张丰衣足食的标签。你听,那群长尾巴山雀,“喳喳喳”地飞来飞去,诗人们想象,山雀一定是为美丽的秋天而歌唱。我猜想,它们在做进餐前的准备。你看,山雀钻进了柿树林,站在瘦小的树枝上,用坚硬的嘴巴叼出鲜嫩的柿肉,一次一次地扬起脖子吞咽。

山雀是聪明的山里娃,它们能够准确地辨识柿果的成熟度,专挑红柿子进食,甚至同一个柿子,只食红透的一半,丢掉另一半。

在欣赏山雀的同时,我更替柿子鸣不平。这么好的果子,天然生态,可补充人体所需的多种维生素,怎么就就入不了山珍行列?不仅不是山珍,而且农家还鲜有人采摘,任其挂在秋风中自生自灭。

眼看着又一群长尾巴长嘴巴山雀叽叽喳喳地飞来,大红柿子又将成为它们任意挑选的美食,我恨不得越俎代庖,举起长篙赶跑入侵者。

唉!客人急坏了,主人却不急。汉子山村那家大门朝西的石头墙围起的大院里,满地都是新收的油茶,农家大嫂正借着太阳整理收籽。她抬起头来,满面微笑地说:山雀也是性命,也有一张嘴。

稀奇了,人为雀留食,难不成农家与山雀亲如一家子!

你还莫不信,山里的人就是这样,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太阳落山,秋凉如洗。阵阵北风从山头扑来,我们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回过头,再次远望北风中的柿子树,感觉特别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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