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上,朋友圈里传来消息:“著名美籍华裔女作家、翻译家,聂华苓女士于2024年10月21日在美国爱荷华家中逝世,享年99岁”。
这消息不啻晴天霹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昨天,我们才去过位于广水市印台山文化生态区内的聂华苓文学馆,致敬那位曾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提名的文学巨匠。直到今天,我还意犹未尽,面对武汉文友来了一番深情介绍,尤其认真地朗诵我未能在留言簿上写下的留言:您/是文学的一座桥/一头连着世界/一头连着祖国。真可谓言犹在耳,怎么就传来斯人已逝的噩耗呢?
昨天是个周日,采风活动组织者安排作家们参观访问聂华苓文学馆,这可是本次采风活动的重头戏。
可是,天公偏不作美,从周六下午开始,气温陡降。为了保证按时参加活动,几个年龄稍长的作家连夜上街购买衣服,有买毛衣的,有换外套的,还有人穿上了薄薄的棉袄。
一夜风雨,迎接姗姗来迟的清晨。湖北省广水市明月海的小岛上,秋风“呼呼”啸叫,花满枝头的栾树“簌簌”摇曳,水浪时疾时缓地拍打海岸,天真的凉了。居住在小岛上的我们早早起床,顶着风,冒着雨,集中乘车前往聂华苓文学馆。一路上,大家谈笑风生,兴致勃勃。殊不知车窗外那萧瑟的秋风,那淅沥的秋雨,竟是文学巨匠驾鹤西去的前兆。
聂华芩文学纪念馆就座落在广水市印台山文化生态公园的中心位置,起起伏伏的馒头型山丘,托起一幢雅致大方的砖瓦房,门楣上悬挂着人民艺术家王蒙先生亲笔题写的馆名“聂华苓文学馆”。文学馆前有视野开阔的广场,有一湾莲叶池塘连通着百米之外的小河,河水悠悠,流经府河,流向长江。
看到了,看到了!我们整衣正冠,拾级而上,在进门的大厅里见到了聂华苓的半身塑像。那知识女性常有的短发茂密而蓬松,清癯的面庞上两只大眼格外明亮,轻轻地,她微笑着,与每一个进门的人打招呼。笑,是聂华苓的重要特征,记得有几个作家曾描写过聂华苓爽朗的“笑”。笑,是聂华苓战胜生活的法宝,如果不会笑,不可能有如此辉煌的人生。
塑像左边和右边,有聂华苓的三张照片和简要的文字,布局特别讲究,效果画龙点睛。
先说左边,一张照片叠加聂华苓少年与中年,照片下面是聂华苓著作《剪辑的自传》的几句摘抄:
我是一棵树,
根在大陆。
干在台湾,
枝叶在爱荷华。
回顾起来,我仿佛活了三辈子:一辈子在大陆;二辈子在台湾;三辈子在爱荷华。每一辈子,多少人……不能一一细说。
右边是聂华苓简介,因为文学馆展示近3000件实物,所以简介极简。老年聂华苓的照片下面是醒目的等线黑体字:“聂华苓,世界文学组织之母”。然后,分四个自然段表述四层意思,约300字。
展厅的内容就顺着这个思路走起。
“我是一棵树,根在大陆。”聂华苓祖籍湖北,老家就位于应山县(今广水市)城西的聂家店村,爷爷是个读书人,当过教员,办过学堂。父亲是旧式军人,最初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聂华芩1925年出生于宜昌(也有生于武汉一说),青少年时期,正逢国难当头、赤县战火飞、民众无宁日的岁月。所幸的是聂华苓有一位好母亲,一个从小熟读《论语》《三字经》《女儿经》的知识女性,处事温柔得体且有主见有决断。1938年,日寇逼近武汉,母亲孙国英坐轮船,换木船,涉激流,过险滩,把一家数口安顿在宜昌三斗坪外婆家。清贫不移志。也就在那苦难年头,母亲孙国英明白女儿长大最需要的是知识,可是,当时的三斗坪没有中学。于是,母亲含泪将远行的女儿送到了渡口。年仅14岁的聂华苓孤身一人先乘船后搭车,还坐滑竿,终于走进了湖北省立联合女子中学。从此,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初中毕业,聂华芩冒着狼烟战火而西行,好在“绝路逢贵人”,顺利地抵达重庆,并考入国立十二中。高中毕业后,又考入抗战时期的国立中央大学经济系,一年后转入外文系。学校就座落在还算安宁的沙坪坝,在那里,聂华芩不仅完成了学业,还成功地谈了一场恋爱。
过程虽然曲折,结局却异常圆满。良好的教育奠定了聂华苓辉煌人生的基础。
智者乐水,水润万物。聂华苓曾回忆自己一辈子生活的地方都与水密切关联。青少年时,住过武汉住宜昌,喝着长江、嘉陵江的水长大。随后,有过极其短暂的北平生活,便同爱人一道带着母亲弟妹辗转抵达了台湾。在台湾十多年,她努力挣钱养家,专职文学编辑,还到大学任教。可是,台湾仍不是她母女的生存之地,一叶满载苦难的小舟必须再次启航。1964年,小船驶向了美国,停泊在爱荷华河的码头,这一停就是一个花甲子。
纵观聂华芩女士的百年人生,我们完全可以以文学的名义肯定,聂华苓将毕生精力献给了事业。她对世界文学的贡献,不是一个文学馆可以装下的。她那几十部优秀小说、散文和翻译著作可以作证,我无须赘述。昨天,我们的团队里有几个人读过《桑青与桃红》《失去的金铃子》,对小说中的有关情节和人物形象津津乐道。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聂华苓和丈夫保罗·安格尔创办的“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惠及多个国家和地区,1400多名作家受邀参与分享这个计划。其中不少人成长为世界级文学大咖,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土耳其作家费利特、2012年获得者莫言,都曾到爱荷华参加过为期三个月的写作与交流。文学馆中有一张表格,单列出中国大陆、台湾、港澳参加写作计划活动的作家名单,人数约150多个,包括萧乾、丁玲、艾青、徐迟、莫言等名家在内。
聂华苓对文学的巨大贡献得到业内的普遍认同,她被尊称为“世界文学组织之母”,也有的表述为“文学组织第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300多个作家联合推荐聂华苓夫妇为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
文学馆的银屏上滚动播放着2023年11月聂华芩文学馆落成庆典会的实况,作家王蒙、莫言、迟子建依次发表视频讲话,作家毕飞宇亲临现场发言,他们带来了敬意,带来了肯定,带来了祝贺。
同是从广水市走出的著名散文家任蒙,多年来热心于家乡文化事业发展,聂华苓文学馆的落成开放,他比谁都高兴。昨天,他从手机中翻出了他的留言,“文学慈母,故乡之光。”八个大字十分妥帖,充分体现了应山人对聂华苓先生的敬仰与爱戴。任蒙还在《长江日报》发表文章《故乡的聂华苓》,文中他由聂华苓夫妇苦心创办“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想到了清代的武训办学,他说:“一个是为了更多的孩子能够进学堂念书,一个是为了推进世界文学的繁荣”。他称赞聂华苓夫妇是“文学的武训”“世界的武训”。
该告别了,就在聂华苓书屋的招牌下,作家们踊跃留言,《长江丛刊》原主编郑茵写“高山仰止”,老作家钱鹏喜写“华人风采,作家典范”,老作家谢力军写“文学之幸,广水之光”。等等。大家意犹未尽,敬仰之情岂是寥寥数语能够表达的?于是,全体都有,在文学馆门前的台阶上合影留念。
巍巍文学馆,承载了聂华苓百年风雨人生,也凝聚着众多国人、家人和亲人的爱!
聂华苓是文学土壤中的一棵参天大树,她的根永远在中国湖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