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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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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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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二题

多年前,父亲在中心校任教,担任教导主任,母亲在农村务农。我家属于典型的半工半农家庭,在靠挣公分分粮的年代,家庭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父亲所在的学校,主体为一套年代久远的四合院,外加新修的一长排土木结构瓦房,四合院据说以前是地主的庄园,教师们都住在四合院里。

中心校除设有小学年级而外,还设有初中,并负有对其它村小管理的职责,条件更为优越。因为系家中独子,我与其他姐妹相比,享有更为独特的待遇。我自幼大部分时间跟随父亲在学校生活学习,直至小学毕业。随父亲在学校生活学习的日子是艰苦的、也是快乐的,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

鱼皮花生

学校有伙食团,供餐对象主要是学生,教师们的一日三餐,大多自己开伙做饭。我与父亲也不例外,我与父亲的食谱不外乎“老三样”:早上稀饭、中午“碗儿饭”(自己搭米在学校伙食团蒸笼上蒸)、晚上醋汤面。

对于这“一日三餐”,我更喜欢晚上的醋汤面,猪油、醋、酱油加上葱花,也算有滋有味,午饭最为单调,就是一碗白米饭(有时参杂玉米渣),伙食团提供有猪油煮的青菜汤,但是要拿钱买的,舍不得花这个钱。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早上这顿饭。加水在锅里烧开,撒上一两把玉米面煮上两三分钟,稀得可以不用筷子,直接喝下去就行,还没到中午,肚子就饿得咕咕叫。在我们农村老家,土地本来就少,再加上地多田少,米是很珍贵的,早上这顿是极少下米的。其实,老家最不缺的就是酸菜,稀饭里如果加上酸菜,再撒点盐,更有味道。我曾经问过父亲怎么不放酸菜,父亲说“酸菜没有营养,经常吃不好”。老师们共处在一个院子里,难免见识到我和父亲的早饭,有老师戏谑到“明娃子,不要吃不要吃,你老汉给你煮的迷魂汤”,对此,父亲往往嘿嘿一笑,这笑声中多少有些酸涩和无奈。

或许教师们的玩笑触动了父亲,这以后,父亲常备有一袋白糖,把稀饭盛到碗里,撒上一点白糖,我和父亲吃得也算津津有味。

有一天,父亲到学区去开会。学区在镇上,有供销社和商铺,是那个时代的繁盛之处。下午,父亲回到寝室,神秘地从包里拿出一袋东西,拆开后从里面拿了几颗让我吃,我问是啥?父亲说“这是鱼皮花生,我们早上用来下饭”,然后就把鱼皮花生放到写字台下面柜子里了。我急不可耐地把一粒鱼皮花生放到嘴里,酥脆咸香,太好吃了,对我来讲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剩下的几粒,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生怕丢了似的。小小几粒化生,我却在几个小时内才分食完毕,吃完最后一粒,依然回味无穷,便想象着第二天早上就着稀饭品尝的滋味。

第二天晚饭后,父亲到办公室集中办公。我在寝室里看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心里老牵挂着写字台下边柜子里的鱼皮花生。我像小偷一样打开柜子,一次次拿出那袋鱼皮花生,又一次次放回原处。“吃上一两颗,反正父亲也看不出来”,我实在挡不住诱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放在嘴里,一颗、两颗,一会儿就吃了七八颗,袋子里的鱼皮花生明显少了,我自己都看得出来了,不好再吃。我把鱼皮花生放回远处,食欲是满足了,心中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甚至有点后悔。

父亲快回来了,我心里更加忐忑。我便拿起扫帚打扫寝室地面的灰尘,扫了一遍又一遍。听到父亲回来的脚步声,我又拿起抹布抹灰,直至父亲进了寝室,我始终不敢正眼看父亲。我从来没有这么“勤快”过。“你想吃鱼皮花生就吃吧,吃完了到时候又买”,父亲似乎察觉了我的“端倪”。他打开柜子又给我拿了几粒鱼皮花生,“我开始吃了的”,我低声回到。父亲不容分说,把几粒鱼皮花生硬塞给我。

自那次以后,写字台的柜子里时不时放有父亲外出开会买回的鱼皮花生、花生蘸,成为了那个年代我难得的零食。

现在的我,时不时还会买上一袋鱼皮花生,品尝着鱼皮花生,眼前又浮现出旧时的光景。

任性的愧疚

连环画,是我幼年时期极为珍视的精神食粮,求知若渴,甚至达到痴迷的程度。

我当时拥有的连环画数量不少,种类也很多,最多的要算《三国演义》、《说唐》、《西游记》,也有时下刚演过电影改编的连环画。我的连环画,主要来源靠日常积攒的零花钱或者缠着父亲购得的。

学校刚放暑假,学生已经离校,老师们还有后续工作,得等到开了总结会。我便跟随父亲在学校,每次总结会这天,学校食堂要为所有教职员工“打牙祭”,我作为父亲的“跟班”,也就有机会饱餐一顿了。

有一天,父亲要到学区开会。头天晚上,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要给我买本连环画,具体的就是《三国演义》中我还缺少的那几本之一,如果没有,就买本其它的也行,镇上“红光商店”卖的有,而且种类不少,我以前随姐姐赶场到那儿买过。父亲对我所拥有的连环画了如指掌,因为不只他看过,个别老师还找我借阅过,说我的连环画“有看头”,我心中不无得意。父亲答应得很爽快。

左盼右盼,快到午饭时,父亲终于回来了。没想到母亲与他一起来了。这么多年,母亲很少到学校来,虽然我家距离学校也就步行三四十分钟路程。估计母亲是在镇上赶场遇到父亲的。他们手上提了一袋西红柿,还有一块灰乎乎的“人造肉”(国外赞助中国的),这些我都不是我最关心的。

“爸爸,你给我买的连环画呢?”还没顾及给母亲打招呼,我直截了当地问。

“糟了,我开会没时间,回来时走的匆忙,忘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买”,父亲表示歉意地答道。

我哇地一声哭开了,冲到寝室床上打滚。

“儿子,不哭,这次没买下次你爸爸又给你买就是了”,

母亲跟进来坐在床沿上安慰我。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他说了要给我买的”,我对母亲的劝说全然不理。

“儿子,乖哈,你听话,下一次我给你多买两本”,父亲见状也来劝我。

因为系家中的独子,父母历来对我就比较迁就。

面对父母亲的劝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乖儿子,你莫哭了,我们中午煮好吃的,你妈妈也在这儿和我们一起吃饭”,父亲继续劝我。

“不,我不要她在这儿,你让她走,让她走,马上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把所有的不满迁怒到了母亲身上,我几乎声嘶力竭地吼道,并用手脚拍打着床。

“儿子,你莫哭,只要你不哭,我走就是了”,母亲没想到我会这样。

我没有理会母亲,依然大哭不止。

“我走了,儿子你好好的哈,等两天放假了就和爸爸回来”,母亲站起身愣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我没想到母亲真的离开了,其实母亲的离开更让我烦躁,我哭得更加伤心,估计整个院子都听得到我的哭声。

“儿子,你不要哭了,乖哈,我给你五分钱,下次你自己去买你喜欢的哈!不要哭了嘛!”,过了一会儿,父亲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到。

“我不要,我不要”,说是不要,我的哭声却有所减轻。

父亲拿出五分钱硬币,硬塞在我手中。

我开始抽泣。在那个年代,五分钱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

“儿子,已经中午该吃饭了,我们煮好吃的,你妈妈还没吃饭,肚子也该饿了,她很难来一趟,我们喊她回来一起吃哈!”我没有反对。

母亲回来了。我偷偷打量着她,想要看看母亲是否因为我的淘气而伤心过,而她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我的心里却感到有点愧疚了。她与父亲很快完成一顿“丰盛”的午餐,炒“人造肉”、西红柿汤、白米饭。看到母亲与父亲边吃边交谈,有说有笑,我的心情也畅快起来。

多年来,这件事情一直让我挂怀,难以忘却,随着年龄增长,更加滋生了我的愧疚,我甚至不敢相像,如果那次母亲最后没有返回来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我的任性一定会对母亲造成深深的伤害,只是无论如何,母亲也不会表露出来。这么多年以来,父母都没在我面前从未提及过此事。

历数过往,父亲的大度包容,母亲的善良慈祥,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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