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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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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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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阳

“时光如苍狗,岁月似流水”,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虽然冬去春来,岁月轮回,是一种自然规律,谁也无法左右、阻挡,但在这岁序交替之际,对于无情流去的时光,心头还是涌出一种莫名的伤感,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抑或是一种无奈的渲泄。但不论怎样,惧怕变老,于我们这辈来说是一种不争的事实,留念回忆过往,就成为梦里常有的事情。

18岁那年,一脸懵懂的我刚刚走出校门,就来到了位于湘南的一座煤矿参加工作。作为矿二代,对煤矿并不陌生,尽管家乡离煤矿数百公里,但小时候也经常随母亲到矿里来看望父亲,寒暑假还要在矿里住上一段时间,有时候在矿上过年。井口、广场,煤仓、矿车,车轨、铁路,食堂、宿舍等等场地,就是我常常光顾游玩的地方。记得当初,第一次看着从井下出来的煤矿工人,全身漆黑,只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一双跳跃的眼睛,印象的确不是那么美好,甚至产生一种藐视的想法。这种想法,缘自一位从城里插班到我们学校读书的同学,他在听说我父亲是一个煤矿工人之后,就常常露出一种不屑的眼神,“挖煤的埋了没死,撑船的死了没埋”就成为他对我说话的见面礼,每次,我都是以煤矿工人是产业大军,是国家重要能源的建设者为由理直气壮地怒怼他,直到他哑口无言。但他说的话却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神经末梢,令我铭心刻骨。在面对面见到煤矿井下工人的那一瞬间,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说的话,情绪受到了影响。不过,在经过接触了解后,觉得刚出井的煤矿工人是世上最美的风景,是天然的雕刻画,是耸立在天空中的普罗米修斯,是上天赐予的火神,是照射大地带来光明的阳光。那同学说的只是旧时的偏见,如今已是不堪一击。此后,就时常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矿工。命运捉弄人,也成全人。就在我高中一毕业,梦想成为了现实。

父亲将我送到一个离矿部十余华里远的一个工区。这工区坐落在山脚下,翻过一座山,远远的就看见了高高耸立的办公楼,及职工宿舍楼、家属区房。这对井建成时间不长,一切看起来都充满朝气活力,特别是新建成的灯光球场,是那么的耀眼,现代煤矿企业气息扑面而来。我被安排住进了球场边上那栋三层楼职工宿命。经过短暂的安全培训,分配到采煤队当了一名采煤工。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工人师傅到更衣室换上工装,朝着漆黑的井下走去。我所在的矿井名叫平峒,顾名思义,就是说从井口到井下是一条平坦的运输大道,较之乘坐猴子车或罐子车下井还是方便了许多,走路40多分钟就可到达工作面。

第一天上班是在煤掘巷道垱头,上的是夜班。因是新工人,只能当小工学着拖煤。别看拖煤简单,可既要有体力,还要有技巧,当然体力是第一位的。拖煤的距离,大概有30多米远,要转两个弯,下一个陡坡,才能将煤倒在溜子道上,再由溜子也就是刮板运输机运到溜煤下山,装入矿车提升到地面煤仓。一拖煤,至少有100多斤重。

与我搭挡的是一名矿山子弟,大工师傅,他见我是农村来的,又是刚刚毕业的高中生,身材瘦小,他想试试我的体力,也想让我出出洋相,就是传统中说的“老工人吃新工人”。于是,他故意在将煤装满后,还用扒子将煤死死压紧压实,这样下来,一拖煤相当于有一拖半煤了,加重了不少。我就站在他身边,他的这一举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时年轻气盛,没经验,也没放在心上,心想,不就是一拖煤吧。他装完后,叫我去拖。我将绳索套在肩上,往前用力试了试,感觉挺重的,第一次试拖,我竟没有拖动。他见状,在旁边笑着说:“用力拖呀,你以为煤矿工人这么好当?”我没搭话,也没看他,而是鼓着一股劲,第二次一拖就动了。我心中窃喜,“你奈何不了我!我拖给你看看!”于是咬着牙齿,低着头用力往前拖。不料,因巷道太低,只顾埋头用力拖煤,而忽视了抬头看路,结果,竟一头撞在巷道顶板的横梁上,“哎哟”我大叫一声,连人带煤倒在了地上,矿帽也掉了下来,矿灯被摔在了一旁。这一幕,刚好被来检查工作的组长碰上,在了解情况后,对那个矿山子弟狠狠地批评了几句,并要他将这拖煤拖到溜子道,对我也进行了安慰。当时,我由于被撞得疼痛难忍,头晕眼花,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坐在那里,久久地发呆,想着想着,顿时萌生出了想离开煤矿的念头。后来,好在父亲的及时劝导,工友的挽留,我才暗下决心,坚持了下来。

有了那一次的经历,尽管体力有限,但对井下艰苦繁重的工作,不再畏惧,而是主动作为。此后,在800米地层深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上工作面扒煤,进垱头拖煤,搬运金属支柱,运输材料设备,当司溜工,任纪录员,写广播稿,出黑板报,参加义务劳动,处处都有我的身影。连队队长、支部书记看到我工作积极,要求上进,就让我当上了连队通讯员,并担任采煤队的团支部书记。

那时,煤矿虽物资贫乏、环境欠佳,各方面条件与现在无法相比,但文化生活却相当活跃和丰富,矿、区两级都建有广播站,矿务局有局联播,还办有矿工报,连工区都配备了宣传、工会干事。我在读高中时,就开始爱上了文学,创作了一些作品。在参加新工人培训期间,有一个搞卫生的女工,很关心我们这些新来的工人,看到我们不合食堂饭菜口味,吃不下饭,她就从家里带来些萝卜干、酸豆角等咸菜,还像大姐一样劝导我们要安下心来,好好学习和工作。身在异乡,来自大姐的这份关心,像冬天里的一缕阳光,令我深受感动,有种想将她的事迹写成新闻稿子到广播里播一播的想法。我便向工区宣传干事报告,得到同意后,我着手进行采访,写成了一篇人物小通讯《一个女工的情怀》,不久,局报就发了出来。捧着散发油墨芳香的报纸,看着自己的处女作见报,激动了好几天。后来,在工区宣传干事的带领影响下,慢慢学着写新闻稿件,创作文学作品。第一首小诗《金属支柱》,也在那时被局矿工报采用。区、矿广播站基本上天天有我的新闻稿件播出,每周两次的局联播也常常能听到我的名字,我成了工人心目中名副其实的“土记者”。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就被评为局矿工报的优秀通讯员。

我在煤矿基层工作生活了20年时间。火热的矿山,既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我文学创作的源泉。这里既出闪闪发光的乌金,又出光彩夺目的文学篇章;这里既为国家输送煤炭能源,又为社会培养记者作家。谭谈、魏文彬、梁瑞郴、姜贻斌等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家大家,就是从煤矿走出,他们是我们矿山人的荣耀,也是我们的前辈和老师,人生的标杆,追求的偶像,学习的榜样。在他们事迹精神的感召下,我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立足矿山,坚守煤矿,几十年如一日,不断挖掘文学的富矿。

我的文学之路走得特别艰辛。矿工子弟,工人出身,高中学历,没受过专门的培训、学习,没得过名师的教导指点,信奉的是勤奋笔耕、笨鸟先飞,依赖的是报刊书箱、自学成才,仰仗的是我们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精神。回首来路,不知有多少个节假日,放弃与亲人的陪伴、团聚,坚守在书房或办公室,面对冷酷的电脑,敲打着生硬的键盘,将所思所想化为一个个跳跃的文字;不知有多少个美丽的夜晚,独处一室,挑灯夜战,与文字深情交流对话,用心用情,精雕细琢每一篇文章。春夏秋冬,冬去春来,岁序更替,一年又一年,我就这样默默地坚持着写作,将自己的生命紧紧地与煤矿联系在一起,深深地融入煤矿文学之中,围绕矿工和矿山两大主题,采写和创作了大量的新闻、文学作品。比如,我创作的反映煤矿女性题材的长达20万字的长篇小说《月亮花开》,从构思到创作,从修改到定稿,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花了十年时间,可谓是十年磨一剑。这部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群可歌可泣的煤矿新一代女性的光辉形象,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至本世纪初中国南方煤矿波澜壮阔的历史变迁,书写了一部催人奋进、荡气回肠的雄浑史诗,被列为湖南省重点扶持作品。我最近创作的描写国有企业改革发展的长篇小说《黄金十年》,已经完稿,即将出版。

因为文字、文学,改变了我的命运。从井下到机关,从机关到脱产读书,从采煤工到记者、作家,从偏僻的矿山到繁华的都市,前前后后,辗转5个地市县,十几家单位部门。可是,不论身处何地,从事什么工作,我始终不忘初心,没放下过手中的三寸之笔。可用一组数据来概括我的创作经历,那就是:40年工龄,38年文学之路,15部文学和音乐作品,400多万字的各类文章,100多本荣誉证书,5家新闻单位的从业经验,3个学历文凭,两个专业职称。这些数据,看起来是那么的枯燥、平凡和普通,但对我来说,却具有特别的意义。这些数据,是我人生经历的浓缩,更是我从事新闻、文学创作的最好见证!

2023年12月作于星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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