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同学忽然来电,说已到了S城,让我中午招待他。来人质朴,与我有天然的亲近感。近三十年过去了,我俩互道对方竟无多大改变。和我有所不同的是G颇受女同学欢迎。
这次使我意外的,G坚不饮酒,而他向来饮酒豪爽,男同学中有口皆碑。而且也非戒酒,只是自称一人不饮酒。虽不饮酒,谈兴颇浓。各种谈资涌上心头,多是我听他说,来者是客嘛。另外他自称路过令我嘀咕:像这样多年不见,突然现身,多半是缺钱了。
老同学见面,话题自然离不开同学。G聊的最多的是O同学,每当我岔开,他又有意无意的聊回到O身上去。O毕业后做土木工程,与G同城,十年前路过我这儿,当时显得很有钱的样子,只是手头一时有点紧,我看面相借了5万元。听G讲O有钱不像做工程成的,倒像借钱借出来的,逢人就借,家资数千万;不过两年前出了变故,折了千万。
“后O出轨在先,自己净身出户。债主们大梦方醒,面对的O已是赤条条一个;话是这么说,O也低调了许多。但以我看他还是个有钱人,不过深藏不露而已,从他的奢侈度一点没变的老婆孩子也可以看出来。”G从鸡大腿上撕下一块肉来。
我问:“你借给O多少?”心底暗自庆幸,亏得自己5年前就应用了非常手段,斗智斗勇近一年,才从狼嘴里夺下那块肉,至今心有余悸。如今听来亦心有戚戚焉。
“10万元。权当赌输了吧。兄弟——”
一声“兄弟”让我一咯噔,想当初O十年前冲我喊出“兄弟”二字后,接着说“最近手头有点紧。”
G:“而与之相对的是——”他顿一顿,向我微笑了一下,“余辛显得太够意思啦!”
隐藏了那么多年,在井底深处之下的那件宝贝,终于在G的厚唇轻吐,仿佛特意为之下,被触动了,并把我送入空谷幽兰之境,我明白他何以向我微笑了,便直视他问:“余辛怎么啦?”
之前做了那么长的铺垫,终于切到他今天真正想说的了,显得无酒而醺:“十年前,我也接了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一半时面临资金枯竭,至将被甲方解约的境地。是的,我也到处借钱,几圈下来不过数万。其间借到O时,他提到余辛。余辛,我们的美女同学,出校门不过几年,做生意经营有方,已有千万身家。我试着联系上余辛,想不到她爽快应承,直接要我账号打钱,但是我坚持当面。于是在省城一个巷子内藏得很深的酒店里,我和余辛像现在这样,边吃边聊(是否聊到我?他没说,我也没问),曾经的教室、校园趣事怎么也聊不完。我记得她交给我一张卡,里面不低于七位数,用多少取多少,并且没有第三人在场见证,视为至今依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工程结束后,结清了许多债务,在余辛的卡里多充了10万元,也要当面呈交,但余辛说不必了。她挂失了卡,并把10万元返还我。
“想不到上述工程是我做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之后也有想过,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其实做工程我还算有些天分,但一想到有可能再向余辛张口借钱,不由得紧张羞愧,这种感觉也不知从何而来?”
“那个决不放过借钱机会的O同学,自然也向余辛借过钱啦。”
“借过,借过。”G喝了口汤,“之前借过,之后也借过。我明白自己的羞愧感从何而来了。”
O向余辛借过钱,未还又向G推荐,知G顺利借到钱,在G未还钱当口又向余辛再借,“想不到余辛这么有钱!同学中最有钱的就是她了。”O四处宣扬。“旧账未了又添新债,按说O从不可能主动还钱啊,这笔大帐至今必然未还分文!”我是一字一词一句音量逐渐拔高。“但也有例外:O曾提出若要新旧帐一起了了——不是,不是再借一笔,而是他对余辛仰慕已久,难以自拔——”
G说得较隐晦,我倒听得明白,凭我对O的了解。以前我去O的城要钱时,O正在足疗,他邀请我到里间去,并说美眉漂亮——这钱还是有的,还钱没有。
“兄弟,不要自命清高吧,不要惊诧O的行为令人难以接受吧。也许,我们的本质差距并不大。而世间的高洁入云之人,真不是你、我能够想象企及的!”O的话使我脸热心慌,对他把我包括在内一起批判,并无异议。
余辛是我在省城读书时非常倾慕的女同学,曾经当众表白过。分别二十年来,这是听到的唯一关于她的故事。眼前这位虬髯大汉路过S城不过是托辞,实际是来倾诉的,不吐不快啊!余辛素有“纯洁、清丽、安宁”之志,所以于我并不难理解。“你好像一朵花/这样纯洁、清丽、安宁——”我不禁和着大诗人海涅的诗意在心底轻轻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