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外六首）

收留（外六首）

鱼瞳

收留

是怎样的慈悲

后山的黄昏，收留一村炊烟

桦树孤高而立，收留归鸟鸣叫

收留四季更迭

夜，收留幽邃的蓝

群星跌落于此，于彼

偶然的雪朵，必然的年轮

被黑色瞳孔收留，并长出白

我收留父母在我身体种下印记

收留每个器官老旧，脆裂

一束光明灭

碎瓷看见自己从桌上落地

而作为一种崇高的传承

我的孩子将收留我，收留一张纸片的薄

它静静穿过回廊

并在襟口缝上秋夜风的寒凉

经由一个词衍生的

嘘……

不要遗忘这一切

天神睁开红色大眼

金箭镞破窗而入，刺中黑暗

寂静娩出音节

森林坚硬，枯槁，利爪高举入云

空房子伸出千万舌头

而眼睛，在此处的彼岸

玫瑰扑向香槟色的空荡

瓷片献出肉红的圆润

音乐的牙齿，嚼碎耳朵一双

长方形木器上，你在

赤足，赤身，并高举文明

你清晰一只黑猩猩行走的姿态

今天是周三。是谁又下咒语

你摁灭闹铃

并说出：没有现在一词

嘘……

不要记住这一切

捕捉

她坐着。

吃大白兔奶糖。左手边堆着五颗。

电脑开着，五行字。

六行。紧接着删掉这行。

写诗吧。那豹子不曾来。

凌晨三点。她经历一场战争。

没有将士阵亡。但废墟一片。

废墟在别处开花。

绿葡萄。希拉里·哈恩。

虚无的一切经过她。走向虚无。

她坐着。时间老了。

有个年轻男人仍注视着她。

每个题目都是对诗的禁锢

小小的逗点。

脱离愚昧悠长的句子。

扎进荒野，

没有星月，

但她光洁额头闪着慧光。

她遇见风——

来去无影，席卷一切，

落于尘埃。

风脱离了逗点，

脱离“遇见”本身，

风成为了风。

游荡。在遇见中丢弃。

不断丢弃。

丢弃是获得。

她思考“意义”一词。

这本身就是意义。

十一月不被定义。

十一月是个新词。

她亦成为一个新词。

不被定义。被爱慕。

她吃掉那白的鼠。

何曾被定义？

七点到八点。

时间之书仍旧被翻阅。

古老的树上，鲜红野果掉落。

快到终点了。

终点不被任何嘴唇定义。

是的，每个题目都是对诗的禁锢！

初冬与枯木对视

那些途经的年轻已死。

一种颜色，

窒息于真相的最终揭开。

蝉鸣，曾有过低度的聒噪。

却再也不会，

在它体内打开一部旧诗集。

一切声部，腐烂于时间永远的底部。

河水竭力保持表象的平宁，

光线平仄有致，

错落成悼词，被吟唱，反复吟唱。

仿佛，有一棵树还在顾影自怜。

而我脚步匆促，

接近一种死亡的盛大仪式。

在短暂的对视中，

我体内的生命瓷罐，打碎，又被拼凑。

擅闯领地我深感罪恶。

却又像一个婴童，

迷醉这无人认领的自由。

要允许这个冬天发生一些事

要允许那些雾

过来

允许它们吃掉

大地浓密的

睫毛

并与这小城里的

一切

做着阴郁的

交际

允许它们

使一切

更重，更接近

土地

允许出现一片

寂静的河岸

允许一条

两条，或者更多条

鱼

被轻轻地

从一大块绿绸布上

扯起

允许那鱼

从未出现过

失眠

这漆黑的草原啊

没有牛羊遍坡，野草无垠

圣灵围着火堆跳舞

火融化更高的雪山

却又低于一只

残破的陶罐

夜空寂寂

我用手

擦亮每个流浪的词语

又放牧它们

去往更远的地方流浪

凌晨两点

我醒于一场哭泣

梦里新晋的国王

醒后依然是昨日的乞丐

这漆黑的草原啊

没有牛羊遍坡，野草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