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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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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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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道地

黄泥道地

金晓梅

傍晚散步到江南里,夕阳照射下的江南里,青砖黛瓦白墙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倒映在前面的一条运河上,小桥流水人家,一幅现代的江南水乡画!兴之所至,走进已建好了的居所,一睹为快。每个居所的园子里都已铺上了植被,关上大门,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颇有鲁迅笔下“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味道。

忽然让我想起小时候居住过的“黄泥道地”,何谓黄泥道地,那是因为院落旁有一块大大的道地,是我们小孩子玩耍的天地。而我们居住的房子就是江南典型的石库墙门院落。

小镇上的黄泥道地墙门,乃某望族所建造。坐东朝西,正楼五间,南北首各有侧楼七间,颇具规模,共住了十来户人家。东西两边围墙各有敞开的石墙门,南北屋檐下有宽阔的走廊,家家户户相通相连。

靠西首的住户的门前都有各自的一个园地,用砖块砌成,并由木槿花做篱笆。夏天一到,篱笆上开满粉色的花,木槿四季常绿,平时摘下叶子放脸盆里,用双手用力搓揉,其汁液深绿色却黏稠,可洗头发。小时候母亲就常常用这个给我洗头发,洗过的头发清香而又润滑。

在我七虚岁的九月份,学校开学的日子,母亲就让我去上小学了,我似乎还没有玩够,不肯去上学,哭得眼泪汪汪,一把鼻涕一把泪,母亲一路半哄半逼着我到学校。班主任老师那天坐在教室的一张课桌前,桌上有瓜子,她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给我,于是我便止住了哭声。现在想来,我是被老师的一把瓜子俘虏的。不然我还成天在黄泥道地上玩也说不定。

从小学到初中除了白天读书,课余时间就是玩。黄泥道地在小镇极负盛名,除了墙门里的孩子,总是有附近家的孩子过来玩,有十来个同龄孩子,一起在黄泥道地上玩捉迷藏踢毽子扔烂泥包发香烟壳子等等。大家还互相取外号,最形象令人至今不忘的是歪头孙公包、歪背拔猪毛、三竹罐头吹洋号,分别是一个有点头歪,一个有点背驼,一个鼻子有点破的。反正每个人都有外号,大家都叫外号代替名字。

小时候常发洪水,这是最开心的时候,小孩子们从不为已漫进家里的洪水发愁,反而是欣喜若狂,挽起裤脚在水地上趟来趟去,悠哉游哉,还拿个脸盆,直接在门口河岸上捞鱼,这是何等怡然自得的画面啊,想吃鱼了直接到门口抓就行。

暑假盛夏的午后,我们总是与同学一起到门前的河里游泳,当年的游泳真的是自学成材,没人教就会。人仰躺在水面上就像浮萍一般,漂荡,悠闲极了;或像一条厂鱼,嗖一下就游到了河对岸。有一次发现一个女同学脸上粘了一小段稻草,忽然灵机一动,想开个玩笑捉弄捉弄她,于是现出惊恐状,对她说:“你脸上怎么有一条蚂蟥啊!”她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慌乱地往脸上一阵狂抓,并哭腔着让我帮她弄掉,我笑得喘不过气来。等她醒悟过来,她的嘴巴上翘,眼睛翻白,骂我臭晓梅。

下雨天没办法在道地上玩,就在走廊上玩。站在邻居的家门口探进头去,看伙伴在不在,有时直接进去找,也没什么顾忌。在走廊上玩追捕,追来逃去。从小我被酷爱体育的三哥,每天一早如老鹰抓小鸡般地从被窝里抓起来,睡眼惺忪地去马路上跑步训练,跑步快是出名的,所以伙伴们想抓到我全都是痴心妄想。常常玩到汗流浃背,衣服脏兮兮。母亲也不来管你,看到你玩得没有吵架,她很安心,继续干她没完没了成堆的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

过年了,邻居间会相互请客吃饭。炒瓜子蚕豆花生,搡年糕爆米花,甘蔗荸荠充当水果,煮一大盆一大盆的咸鲞肉,肋笋肉,煎鱼冻,准备过年的食物。然后左邻右舍彼此约个初二初三初四的吃饭。母亲会常让我给东家西家的送些东西,我很乐意这个差使,因为我很喜欢听对方的赞美词:“哦呵呵,谢谢你母亲啊,真是太客气了啊!”“你小孩子辛苦了啊!”于是,我屁颠屁颠一蹦三跳地跑回家,兴高采烈(这个喜欢听赞词的毛病,至今不改,看来也是从小使然,习惯所致,但常被一同学不屑,他说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好)。

黄泥道地的同龄孩子们后来都因为家庭成分等原因没能上正规的中学,上的是一所村办中学。春晖毕业的二姐不屑一顾地嘲讽,读这种学校倒不如不读。但贪玩的我,对读书却也像贪玩一样投入,坚持要上学。

后来我才意识到,是当年小学班主任的一把瓜子效应,她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对我们,让我喜欢上了读书。老舍的《落花生》对瓜子是深为不屑的,他说花生能给人天国般的感觉,瓜子能给你诗情?但小学启蒙老师的一把瓜子给了我一生的爱读书。

当年我与墙门里的伙伴们毫不犹豫地都上了这所只有一个班,又无名又无声的临时学校。班主任是一位知青,民办教师,她教英语与数学,她自己也是边学边教我们的,课余时间或星期天,她向春晖中学老教师请教,然后上课时间再教我们。她还常常邀请我们同学星期天去她家,教我们弹琴唱歌学英语等,还煮番薯玉米给我们当点心。这对现在而言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师生关系,却真切地发生在我们一代学生的身上,何其有幸!后来我们都上了继抗中学,即春晖中学。

话说高中时代,难忘班主任兼教数学的杜老师,也是我们同班一位女同学的父亲。他瘦瘦高高的身材,看上去十分单薄,但他讲课的声音却是异常洪亮,与他的身材十分的不协调。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他的专长是教数学,却对文艺和文学非常钟情。他拉得一手好提琴,上课的时候会随带一把小提琴,一节课上完有多余的时间,就给我们拉琴,或者讲故事。他拉琴的样子很酷,侧影特别唯美,瞬间就变成了一位艺术家,难以想象枯燥与浪漫竟如此完美地统一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讲的故事引人入胜,常让我们进入境界,半天回不到现实,现在想来让当时的语文老师情何以堪,当然那时根本没有这个想法的。后来杜老师当过春晖中学校长并获得共和国勋章。那一届高中我们四个班经过一轮又一轮考试选拔,最后挑了一个提高班,班上不少同学考上大学或中专,后成为了社会各界精英。

站在江南里的小桥上,这里没有古道也没有瘦马,当然也就没有落寞!有的是一片朗朗乾坤!还有西风唤起往事!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人生自有春秋!

小时候的院落远没有而今江南里的雅致和高贵,但却有它精神的富足和温暖。它让我们的童年少年充满了好奇有趣和活力,并成就了每一个从黄泥道地走出来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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