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乡愁,暖暖的你
姚爱芝
有人说过,乡愁是条穿越时空的线。她与距离有关,你走得愈远,她便收得愈紧。当我们头发白了,走得累了,心上也就勒出了最深最深的痕。深以为然。
立冬前的一天,带着这条渐渐滋长的“痕”,我与阿坚走进永和。这里离我家的祖居之地最近,来到她的身边,感受她的温暖、宁谧与多彩,如同走进我的祖先曾经的生息之地。
我家祖上在余姚梁弄,是个还算兴盛的家族。太爷爷带着他的五儿五女离开梁弄时,我爷爷才十三四岁光景。家族脉系一旦散开,子孙们要再聚拢是很难的。爷爷曾说,文革时期他的一个堂兄从海的那边过来认亲,从梁弄一路寻到三汇,但爷爷的兄弟们相见不敢相认(爷爷其时在上海),那远道而来的姚家子弟只能黯然离去。记得爷爷说这些的时候,是在冬天的某个有阳光的日子。爷爷有健硕的身体,退休了依然如此。那天他花白着头发,坐在廊檐下“晡太阳”,神情有点暗淡。可惜那时我还不懂,不懂珍惜也许可以为姚家做一些什么的机会。
几十年以后,当我自觉懂了一点什么的时候,已经永远失去了曾经唾手可得的机会。
于是我越来越珍惜我之所从来。某年去省委党校四明山分校参加培训,冬天,某个晚上,我一个人沿着梁弄大街往郊外走。暗黑的天,有风,我就那样走着,不曾有丝毫怯意,仿佛很熟络那一带一般地走。我在郊外走了很久,迷了路,几经折腾才回到老街上,但我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我总觉得我家的祖居之地就在我来来回回走的那一带,冥冥之中是祖先在诏示我去走这一趟。这种感觉非常奇特,真的。
去年我对阿宝说起冬天的夜晚我去梁弄的野外走了一遭的“往事”,阿宝最激烈的反应是指责我太没有安全意识。她知道她的母亲即便大白天也是路痴,就是在住了二十多年的百官城里,也会坐反了公交车。只是她不知道她的母亲若果真的起了兴,也是会不管不顾的。譬如这故园情结。
去年疫情封控前,在我的蛊惑下,我们仨匆匆取道梁弄。任由我兴致盎然,那对父女始终反应淡然,让我颇有些失落。好在我明白相亲相爱如我们仨,我的牵绊终究不一定就是他俩的牵绊。倒是事后如影随形一般的余姚流调电话把我们仨跟梁弄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哈。
是的,梁弄是牵着我的心怀的,而永和之让我动容,不仅因为她离我的祖居之地最近,还因为当我们熟悉的田野或四起高楼,或田园荒芜时,这里依然满畈碧绿,遍地金黄。这里飘香的稻穗,让我想起我童年的乐园里赵。
里赵是我的外婆家,与大师的外婆家安桥头紧邻,近到里赵村东头喊上一声“阿狗”,安桥头村西首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那种。
外祖家姓赵,曾经富甲一方,但仅限于四代。赵家致富与衰落的故事,既带了时代的印记,也带着几分神秘。但赵家致富不忘乡邻是毋庸置疑的,镇塘殿到里赵的路,就是外曾祖父一手铺设的。小时候随母亲渡过曹娥江,走过镇塘殿去里赵外婆家,走上那条笔直宽阔的石板路,母亲总会自豪地说:你外婆说,这条路是我爷爷铺的。石板路两边,夏秋是碧绿金黄的稻田,冬春满地的紫云英,美极。只是走着走着,这条路不知怎么地越走越窄以至消失了。
如今曹娥江上架了许多桥,去里赵再也不用乘渡船,再也不需坐牛车。路很宽,但要绕很远的路。算来我已好些年没去里赵了,因为她的式微,我去一次会心痛一次。于是索性不去。毕竟人已逝物亦非,属于生命的常态。
外婆家在安桥头的那位大师的许多书我都读过,对他小说里的一些人物我曾有过疑虑,哪怕是虚构。好多年前,我把我的想法讲给马老师听。马老师有才情也有想法,鼓励我不妨一写。正好某一次《野草》发起关于大师的征文,我斗胆写了我的想法。不久收到组委会寄送的大师石膏像(这尊石膏像,现在依然放在我的书桌上),本地的文学大家告知,我的那篇文章被《野草》刊登了。只是我既没存下草稿,也不曾收到刊登了我的文字的那一期《野草》。今天想来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不过,大仲马说过:人生是一串由无数小烦恼、小遗憾组成的念珠,达观的人是笑着数完这串念珠的。这么一想,释然。
许是陌生人到得少的原因,从我俩走入村道始,一路上都有狗狗三三两两相随,犬吠声此起彼伏。那些天正在自上而下地“检查”某项工作,所到之处,总有人围上来问:你们是哪里来的?是来检查的吗?他们笑着,如同小时候一到外婆家,阿水外婆、张奎婶子、阿招姑婆们总会到门口探身张望,笑说:爱爱来哒哉啊——
这个村子三面环山,襟水而居。深秋时节,躺在山的怀抱里的村落,兀自色彩斑斓着:竹园、茶园、青梅园“绿”着,大片稻田“黄”着,静静矗立在麻岙湖水中的水杉与红枫园“红”着。
村子的墙上有琳琅满目的彩绘,或是主旋律宣传,或是工作“索引”,间或诗与词,在暖暖的初冬的小山村里,她就那样地诗意着。阿坚笑说:这一定是金L的“手笔”。认识与关注这位主政一方的年轻女书记已有十来个年头。从最初的QQ空间到现在的个人微信与镇里的微信公众号,从不多的几个照面到不期然觉知的她的生活与工作侧面,似乎都指向了这样几个词:温暖、安然、诗意、情怀(当然,更有担当)。在这样的时世,尤其欣赏如此的“父母官”。总觉得这也是一方百姓的福分。
那天有很好的阳光,山下茶园里的茶树开了很多花,蜜蜂嗡嗡嘤嘤的,着实温暖美好。有的人家堂前坐着老者,打盹或者手作。想起几十年前当我或母亲不期然出现时,外婆昏昏欲睡的脸上始而惊奇随后惊喜与瞬间洋溢的活力!
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