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幻乡(外四首)
余洁
也许黑暗是另一种公正
像墨一样滴了几点进来
到眼前慢慢全部晕开
随即颜色消失,声音也消失
但他痛失所爱,在公正到来之前
她啊,如同俘虏了旭日的远山
光影只是一块绸缎,在她躯体上被展览
风轻轻戏弄她脸上的绒毛
他的心就化为孩童手中的算盘珠子
静寂不会吞没山谷的妙秘
反而给予它最后一种,类似颓败的加持
也许她被摩挲成一件物品,精致 美好的
正躺在时间的掌心
他决心带着无畏的爱意探索她经历的死亡
亲吻她俏皮的指尖,抚慰她纤柔的腰肢
聆听她失声的胸膛 那里草木停止生长及衰老
始源于她的感官获取安宁的封存
影子被欲望鼓吹 忽明忽灭 直到扎入一片黑色
棺椁滋养鬼魅,静守着世间未散的情仇
他献祭般虔诚,轻触那看不清面目的脸庞
死亡神秘如一颗战栗,或者是气息
为他所品位,直到四肢百骸
她冰冷而坚硬,像冬日即兴入侵后的战利品
肌肤紧绷,新生的脓液占据其中
当手掌完整落下
那具皮囊便开始异变
蛆虫涌动在潮湿腐烂的木头内
打更的锣声将妄诞幻象击碎
恐惧攫取了他对爱的崇拜 他茫然出逃
英雄与黎明
我杀死了我那爱慕永夜的半个灵魂
将他葬于月光照映之下
带着我的形状,他变成一团可怖的黑色
乌鸦身着华服盘旋在枯树枝头
压低嗓音说:享受黑夜吧
我们就从祥和中醒来,再重归没有水滴的河流
悬吊住实木的法槌
把历史填入罐头,来驱逐空气
平等的自由俘获我们,不以面目示人
所有鸟儿都要振翅飞来,为你捉蚤、依依停留
被老旧单车吱嘎的轱辘声唤醒
有一盏灯亮起,微弱地晃悠起来
挑开了掩盖虫兽的,墨色的长斗篷
世界被小小异动拨乱
森林露出轰隆隆的心跳,也许那是求雨讯号
由谁重新做回声色的拼图,交还我们完整的
完整的一个星球
当代英雄已无须追寻神物加持
应有秘宝镌刻心中,于是他们清醒
他们成为打在教堂穹顶的那束光
被荣耀得拆解,缝补到一帧帧画面里
明日,明日天光大好
流浪理想家
我走过的时候
也许带去了一阵风
他替瑟缩的妻子掖了被角
眯着自己浑浊的泪眼
他要掏空山脉
他要倾覆海域
他要吗
他或许只要一间屋子
庇佑他的人间
至少不在热闹又寂寥的大街
通行的路人正被他所期待吗
年轻的时候 聚集这样的目光就好像
火把悬着脚下
现在的火光熄灭了 老木枯朽了
只剩冰凉的寒风撕裂理想
他顺从地躺下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领冬
答应我吧 相信秋风
它引领我们从山脉面前蹚过
肃穆的注视让一生
都热烈得好像受到嘉奖
在海里作画 压倒那簇野草
轻轻拂过山谷的绒毛 遏止声响的冒昧
送游人荣归故里 只余下半条轨道
跟随大雁 到秋风中展开我的嗓音
如果我奔跑起来 必定会有列车那样
呼啸的威势
丛林中蛇踩着虫鸣扭动起来 钻出颗火苗
寒冬需要悲凄吗 譬如颓败的森林?
动物潜行藏进洞穴 依旧欢欢喜喜的模样
有片落叶于是荡下来对我说
相信秋风吧
恶果
我渴望雨吗?
不,我渴望的是
雨按捺喷火的枪口
偏袒你的眼泪,尽管此时它同水一样鸡肋
占星术士在人前戴上假面,嘴唇碰在一起又分开
坚定鼓舞的语句从扩音器跳落
振起人们体内的热血澎湃
拽着因果这根长绳
我们穿进老到掉帧的电影
去探寻世上还尚有人解开的谜题:
夜莺领悟了什么,透过死神的袖口
我们能否,借走它的利刃,来卸下脑内盘踞的沼泽
那片沼泽,它窃听、出卖,并意图将你兜入嘴里咀嚼!
有阵风赶来支援,同盟的力量让绳索越坠越长
可每放一寸,我的面目就模糊一分
放心吧,额吉!我必会平安归来,倘若被人遗忘
不算作损害的话
浓郁的黑暗里,夜莺用嘶哑的喉咙告诉我
要怀有恐惧,但不躲不闪
因为恐惧与热爱同源
而热爱,能化作镰刀的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