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
赵琼
“老师!她们偷拍我换衣服的照片!她们拍了很多很多!”张映文在班主任吴老师的办公室泣不成声。
她的室友丁甜、许乐、吴欣在她洗澡、换衣服、睡觉的时候拍了很多她的照片,并且威胁她帮助她们在分班考时作弊,如果她不愿意,就会把照片传到学校的论坛上,让她没脸见人。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吴老师有些震怒,虽然他是高二三班的新老师,威严不足,但在他的班里发生这样的事,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他立刻叫来了丁甜、许乐和吴欣。
“是你们谁拍了张映文的照片?马上给我删掉,道歉!”
“吴老师,我们可没有拍她的照片。我们拍她的照片干什么?”丁甜一脸不屑。
“是啊,吴老师,你可不能因为她成绩好就相信她,我们成绩不好难道就可以被冤枉吗?”许乐振振有词。
“拿出证据来啊。没有证据我们还要告你诽谤呢!”“就是!”吴欣一开口,丁甜、许乐就开始帮腔。
“就是你们!你们拍了我很多换衣服的照片,还让我帮你买一起作弊,你们还给我看了,就在你们的手机里!”张映文嘶吼地大喊。
“那要是没有你的照片,你是不是给我们道歉?”吴欣紧跟着问。
“我……”张映文红了眼。
吴老师见场面不对,又转向三人:“你们把手机拿出来,老师来检查。”
“老师就是帮着好学生啦。”许乐眨着眼,掏出了手机。吴老师打开了照片,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许乐的自拍,好像没有张映文的照片。吴老师还想仔细翻查,许乐就在一旁讽刺:“老师,里面可有我自己的私密照,你这样算不算侵犯我隐私呢?”
吴老师只能住了手。
其他几个人的手机也是一样。
“我就说啦,我们哪有偷拍她的照片。我看是她妄想的吧。好学生因为看不惯体育老师选我们参加比赛没选她,嫉妒我们,所以陷害我们。”许乐说得轻描淡写。但她越云淡风轻,张映文就越激动。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陷害她们!我没有……老师你相信我!”可是一无所获的吴老师除了让许乐三人先离开,也没有别的办法。
“或许,是你看错了。”吴老师试图劝说张映文,张映文抓着吴老师的胳膊泪如雨下:“老师,你相信我!她们真的用我的照片威胁我帮她们作弊!真的!”
“好了,你先回寝室,好吗?如果她们再有过分的举动,你再来告诉老师,老师一定替你做主好吗?”张映文不肯也不敢回去。吴老师看了看表,他和女友约会的时间快到了,他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耽误。
“张映文,如果你想换寝室的话老师明天替你安排,今天比较晚了换寝室也不方便,我想今天也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张映文看出了吴老师的不耐烦,她松开了紧抓吴老师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办公室。吴老师不由松了口气。
第二天张映文找到吴老师讲换寝室的事情,吴老师一联系,除了一间闹鬼的寝室,哪还有寝室有空位啊?
“张映文,闹鬼的寝室多不安全啊,老师想你还是住在现在的寝室吧,毕竟许乐他们哪有鬼可怕啊。”吴老师自以为幽默,还哈哈笑了两声。可张映文的眼里却是渐渐消失的希望。
“老师,我想搬去那间闹鬼的寝室。”张映文小声但坚定。
“你这学生怎么说不听呢?”年级长丁老师加入了教育张映文的对话:“我们是为了你好,快分班考了,你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考试上啊。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行了,只有年级前五十才有考重点的希望,你回去想想上次考试你考了第几名?”
张映文语塞了。她还想分辩几句,丁老师又说:“快回去学习吧,等高三了自然还要分班分寝,也不难为这几天了。”说着他半推似地把张映文送出了办公室,然后重重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怎么样?对待找事的学生,就得这么对付她们。”丁老师作为老教师向吴老师传授经验,他已经当了几十年老师了,圆滑得不行,在他看来,找老师诉苦的学生就是麻烦,都多大了,自己的矛盾都处理不来。就得拿话怼她们,半哄半骗间问题就解决了。
吴老师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张映文给爸妈打电话,爸爸在应酬,妈妈在忙着给她弟弟做饭,弟弟马上小升初了,是她们家里最重要的人。
“妈,我想换寝室。”张映文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是不是和室友有矛盾啊?你们小孩子哪有不闹矛盾的,一闹矛盾就换寝室,难道换了寝室就没有矛盾了?你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好好读书,等你考上重点大学了,那些矛盾算什么呢?”
张映文还想哀求:“妈,你就去和老师说说吧,老师说还有一间空的寝室的,就是闹鬼。”
“你这孩子,闹鬼的寝室怎么能住人呢?我看你是压力太大疯了吧?”电话里妈妈在收拾东西一阵窸窸窣窣:“妈妈要给弟弟送饭去了,你好好学习啊,有什么困难自己克服克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妈——”张映文无助地挂下了电话。
她不想回那个寝室,那个连换衣服、洗漱都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寝室,那个满是讽刺、侮辱的寝室,那个充满了胁迫、冷言冷语的恐怖寝室。在那里,她没有自尊,她没有安全感,她在睡梦中都会被扒掉衣服拍下羞辱的照片。她踟蹰着,她无处可去。
她想到了她最尊敬的长辈——她妈妈的好朋友王阿姨。王阿姨可喜欢她了,从小只要见到她就会开心地抱起她转圈,还会给她买冰淇淋吃。遇到妈妈不公平对待她和弟弟,王阿姨还会为她打抱不平,甚至出去旅游只给她带礼物而没有弟弟的份。王阿姨曾经说过:“映文,遇到任何问题只管来找阿姨,阿姨能帮的一定帮。”在她心里,王阿姨甚至和她妈妈是一样的。
张映文踟蹰了一会,她拨通了王阿姨的电话:“喂,王阿姨,我是映文。”
“是映文啊。”王阿姨有点意外,但仍客套了几句:“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给阿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王阿姨,我想换寝室,可老师说没有空寝室不让我搬,我妈妈也……”张映文还没说完就被王阿姨打断了:“映文啊,这个换寝室的事情阿姨也帮不上忙,或者让你爸爸妈妈跟老师说说会有用呢。”
“我妈妈也不同意,所以我想找王阿姨帮忙。”张映文急急解释。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笑声:“映文啊,要是你妈妈也不同意的话,那阿姨就更帮不了你了。你看,阿姨既不认识你的老师也不认识你的同学,怎么帮你,是不是?”
闲扯几句,王阿姨说:“映文,阿姨还有事要忙,先挂了,有空再聊。”
张映文的希望再次落空。她已经不知道谁能帮她了。
这时她看到了严静。
严静和许乐、丁甜她们几个一直玩得好,还经常来她们寝室等她们几个一起走呢。但她和张映文并不对付,她不喜欢映文成绩比她好,总是考第一被老师表扬,更不喜欢班草李漾帮着映文做值日。
平时张映文见到严静,两人互相不打招呼,严静也对张映文不屑一顾。可这时张映文已经顾不得了,她战战兢兢走到严静面前拦住她,她已经不顾一切了:“严静,你和许乐她们玩得好,你和我换寝室吧,那样你就不用早上专门来等她们了。”
严静觉得张映文天真得可笑,她们又不是朋友,甚至还是敌人,她为什么会天真到认为她会愿意帮她的忙呢?而且,想到校草雨天帮她遮伞,她巴不得张映文继续被许乐她们欺负呢。
严静靠近张映文,对她笑了笑,张映文一瞬间以为严静答应了。可严静却笑着说:“张映文,你想跟我换寝室简直做梦。我最好你被她们拍各种照片然后传到网上去,让你再也没办法在这里上学,让李漾再也不多看你一眼!”
严静突然之间的面目狰狞,让张映文觉得可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讨厌自己的人?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不肯帮她们作弊吗?
分班考即将到来,张映文每天都面临着许乐、丁甜、吴欣的逼迫。许乐需要一个好成绩来让爸爸妈妈不离婚,丁甜需要一个好成绩让爸妈给她买部新手机,而吴欣,需要在亲戚朋友面前长脸。但她们实在无法靠自己取得好成绩,她们只能依靠张映文。
她们的想法是,如果按学号坐,那么许乐就会坐在张映文旁边,只要张映文露点边,许乐就能抄到答案,再由许乐传递出去。如果打乱了,那么由张映文借口上厕所把答案放到厕所垃圾桶,许乐、丁甜、吴欣依次去上厕所拿回答案。
重点是张映文肯不肯帮忙?
作为一个好学生,她自然是不肯也不屑的。于是许乐想出了这个主意,并得到了丁甜、吴欣的一致认可,她们趁张映文洗澡、换衣偷拍下了各种照片,甚至趁她睡着,扯她的衣服,在她不清醒的情况下拍了很多裸露的照片。
“分班考的时候帮我们传答案呗,只要你帮了我们这个忙,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许乐拍着张映文的肩,丁甜、吴欣也眼神凿凿地看着她。
“如果你们想考出好成绩就该自己努力,或者找别人帮忙,我是不会帮你们的。”张映文一口拒绝了她们。
“真的不考虑帮我们吗?”
“拜托帮帮我们吧,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次的好成绩。”
丁甜、吴欣甚至有些请求了,可张映文还是坚决拒绝了她们。
“那么,或许你看了这个东西会改变想法。”许乐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她偷拍的照片——有张映文在淋浴喷头下的照片,也有她换内衣的照片,就连她腰间的胎记也清清楚楚。
“你们太过分了!”张映文愤怒地跳了起来,她和这几个室友虽然关系一般,但她没想到她们会为了逼迫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肯帮我们的话,这些照片我们会全部删掉,否则的话——”许乐转着笔看着张映文:“我们会把所有照片都传到网上去,尤其是学校的论坛,让所有人包括校草李漾都看到那些照片,我们寝室所有人都会站出来,告诉她们你生活作风败坏,你勾引男人,你不要脸!”
“这样你好像也没办法在这个学校里待下去了吧?”轻轻的声音却又掷地有声。
“你?!”张映文红着眼,满目泪。作为优等生,她有她的骄傲,她不屑甚至憎恨作弊。凭实力不行吗?成绩不好就下次努力,作弊算什么?践踏他人的努力吗?
“你帮我,我们就是好姐妹。否则,我们就是仇人!”
张映文很想答应下来,可是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接受不了帮助他人作弊,她不想践踏别人的努力。
“不,我做不到!”她崩溃地跑出了寝室,她想向班主任吴老师求助、告发这个事,她想换寝室,她不想面临这种要么帮她们作弊,要么被发偷拍照的境地。但许乐她们既然要做这件事又怎会轻易被发现,偷拍张映文的照片她们备份上传了电脑,吴老师检查的时候她们把照片删除,等检查过后再把照片从回收箱复原。
吴老师什么都没查到,这是她们意料之中的事。
张映文换不了寝室,她们人多势众,没有人会多管闲事来帮她的,只会当她是和她们闹矛盾了,认为是她的错。
眼见张映文求老师、求家长都无法换寝室,许乐三人更是得意。“张映文,你就加入我们吧,这样我们还是好姐妹,否则你也看到了,没有人会来救你的。”说着在她面前晃着她的私密照。
“我不会帮你们的!”张映文泪流满面地嘶吼。
许乐、丁甜、吴欣相视一笑,张映文就像是她们的猎物,她们相信只要再努努力,张映文一定会加入她们的。
分班考如期而至,打乱了顺序,张映文和许乐、丁甜、吴欣甚至不在一个教室。考前,许乐拉住了张映文:“按我们的计划来,否则,后果你知道的。”张映文愣了下,轻甩开许乐的手走开了。
试题格外难,别说许乐她们根本没听课,就算她们听了她们也未必会。她们把希望都寄托在张映文身上。
到了约定的时间,许乐先举手要上厕所,女老师跟着她走了进去。许乐关上厕所门,左翻右翻,都翻不到答案。难道张映文还没写好?女老师已经在催了,许乐只好先回教室。可没等到答案的她怎会甘心,再三举手要上厕所,老师都起疑了,她只好说自己痛经,可是没有答案,厕所没有答案。
张映文没按她们的要求把答案放到厕所!她们这次考试,几乎交了白卷!
成绩出来了,许乐、丁甜、吴欣从年级倒数一百变成了倒数前十,拖了班级后腿,吴老师结合她们考场的表现严肃批评了她们。她们在全班面前罚站,眼神狠狠地看着张映文。张映文还是第一,她们不会就这样算了。
夜晚的寝室格外宁静,张映文翻来覆去。她不是不怕,许乐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可这时的她们静静睡着,张映文产生了一丝错觉,她觉得会不会她们就是纸老虎吓吓她的呢?毕竟她们也怕老师和警察吧。她睡着了,等待她的将是她一生的噩梦。
第二天,张映文起床,许乐、丁甜、吴欣安安静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张映文甚至有些内疚,自己错怪了她们。
“看,就是她,勾引男人,听说还在做援交,连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呢。”
“她就是腰间有胎记的那个三好生,真恶心,跟她当同学都侮辱我们了。”
“校草李漾不是喜欢她嘛?身材也就那样嘛,干干瘦瘦,胸也不大。听说她一次五百块?”
……
张映文去食堂、去教室,侧边的人都停下来看她,对着她指手画脚。她有点不解,今天要穿校服吗?还是她脸上有什么?
还是跟她关系好的方敏敏走过来拉着她到一边,紧张地说:“映文,你看了吗?昨天晚上有人在学校论坛上传了你的各种私密照,还说你做援交,你快看看!”
张映文颤抖地接过方敏敏的手机,许乐她们偷拍她的照片全都被传到了学校论坛还有各种社交媒体。
张映文跌跌撞撞地找到许乐、丁甜、吴欣,她发疯似地大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的照片传到网上?还要编谣言污蔑我?为什么?为什么?”她一遍遍地喊着,周围同学都在看热闹。
“我看你是疯了吧,我们什么也没做呀。”许乐一脸无辜。
“哎呀,好学生诬陷人了,大家快来看看啊。”吴欣作势嚷了起来。
“你们!我告诉老师去!”张映文眼睛都充血了,找到吴老师:“吴老师,许乐她们偷拍我,还在网上编谣言侮辱我,求求你,求求你……”张映文泣不成声。
“可是,上次我并没有从她们手机里发现你的照片啊。”
“真的是她们,真的是!”张映文都快哭晕过去了。
“张映文,老师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你先回家休息好吗?你现在的情绪老师实在不放心。老师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吴老师只能尽量安抚张映文,先让她回家。
“不,我不回去!”
张映文情绪激动,吴老师只能让她妈妈来接她回去。
一路上妈妈满是怨言:“你怎么回事?你王阿姨还有我的同事、邻居都来问我,我现在脸都被你丢光了!”
“妈,真的不是!是寝室里的许乐她们偷偷拍了我照片,威胁我帮她们作弊,我不同意她们就在网上发照片编谣言诬陷我!妈,你信我!”张映文红着眼睛跟妈妈解释。她的情绪很激动很激动,连她的妈妈都不信任她。
她不敢上网,她怕看到那些污言秽语更加伤心。可她忍不住,那篇帖子转发越来越多,评论越来越恶劣,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里,把她捅得遍体鳞伤。
她想到班级群里跟同学们解释一下,但她看到“你已被移除该群”。她又去找方敏敏,结果方敏敏也把她删除了好友。她该找谁?她又能找谁呢?
她一定要跟吴老师、一定要跟同学们解释清楚,她不能就这样被冤枉了。
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紧紧地戴着口罩,她怕周围的人认出她来。公交车上有人谈论起这件事,她用最大力忍着不去辩解,泪水不停从她眼里流出来湿了口罩。
到了学校,门卫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看了她的校牌好久才放她进去。
她走在去班级的楼梯上,有人喊她的名字“张映文”,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她快步疾走,就当人家喊错了。
到了班级门口,同学们正在懒散地上着吴老师的课。看到她,许乐第一个鄙夷地大声说:“张映文来了!你还有脸到学校里来?”
叫声引来了同学的围观,他们看到张映文立刻议论开了:“这就是那个张映文?她得性病了还到学校来,不会传染给我们吧?”
吴老师连忙把张映文拉到办公室,急急说:“张映文,你怎么来学校了?不是让你先在家好好休养吗?你爸爸妈妈有没有和你一起来?快回去吧,老师还要上课。”
“吴老师,连你也不相信我吗?”张映文哀求吴老师。
吴老师看着乱作一团的班级,随口敷衍道:“相信,相信,你先回家吧。到时候等我们处理好了你的事,你再来上学。”说完匆匆走了。
张映文恍惚地离开了办公室,让她滚出去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不愿意帮室友作弊而已,却要面对这样的污言秽语和声讨,这不是她的错啊!她脚步一踏空,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恍恍惚惚间,她停止了往下走。有一股力量促使她走上了顶楼。这里视野好开阔啊,能够看到操场、教学楼下的人,还有寝室。曾经她是站在升旗台下被仰视的好学生,曾经她在学校、在家里也拥有过好时光,曾经她也期待和许乐、丁甜、吴欣成为好朋友,只是好学和贪玩让她们渐行渐远……
她的眼前出现寝室里的一幕幕,许乐扯过她的衣服,丁甜拍过她的照片,吴欣打过她,只是这一切她都忍了下来,直至她们变本加厉。她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有什么好东西都只记得弟弟,对她,只有好成绩的要求。她又好像看到了王阿姨,那时候王阿姨多么亲切地抱过她啊,让她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打给她,她相信那时候王阿姨是真心的。还有吴老师,在她心里公道的吴老师,还有她的好朋友方敏敏。为什么要拉黑她,为什么要把她移除群组,为什么啊?
张映文的世界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她想回到以前,她想回到小时候。要是自己中考差一分就好了,就不会来这个重点高中;要是自己再迟一点到,那就不会和许乐她们当室友了;要是自己不住校,也没有被偷拍的事情了。要是一切能重来,该多好啊。
那就让一切重来吧。张映文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她的谣言、侮辱,这一切嗡嗡地在她耳边叫着,她一刻都不想再听了。她没有犹豫,大步向前踏去。
可就在她要选择跳下去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叫住了她:“映文!别做傻事,快回来!”是爸爸妈妈,她们不放心映文独自一人出门,跟来了。还有弟弟,也着急地叫着“姐姐”。原来,至少她的家人还是爱她的。
“映文,快跟爸爸妈妈回家,千万别做傻事啊!”妈妈哭着求她。
“映文,这里不好我们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爸爸妈妈不能没有你啊!”爸爸满脸焦急。
“姐姐,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不再惹你生气,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弟弟大声呼喊着她。
楼下是万丈深渊,楼上是爱她的亲人。张映文泪流满面,投入了爸爸妈妈的怀里。
很快,妈妈替映文办理了转学,她们全家也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就连弟弟也要适应新环境上学,张映文有些愧疚,一向顽皮的弟弟却说:“姐姐,不要紧,反正我升学了也要到新环境的,提早适应一下也好。”
张映文很感动。远离了旧环境,不再上网,爸妈又带她去接受心理治疗,渐渐她摆脱了噩梦,在新的生活中认识了新朋友,生活也逐步正常。
三年后。
吴老师依旧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只是教室里坐的是另一批眼神灼灼的学生。他在讲台上挥汗如雨,这时教室外一个喘息的声音打断了他:“老师,这里是高二三班吗?体育齐老师让我来说一声,这节课他开会改自修。”吴老师抬头,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已经改了,我们老师正在上课呢。”班级里哄堂大笑,女生讪讪地跑走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吴老师的记忆被拉回数年前,当年在他占课的时候也有一个女生跑来告诉他体育课改自修,只不过那个女生是他班里的学生,叫张映文。
张映文上课很认真,作业上字也写得端端正正,每次他讲话,她都坐得笔直,成绩也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那次的事情,其实他心中有数,只是很无奈。如果当时他排除万难帮张映文换寝室,又或是在同学们群嘲张映文的时候积极出面阻止,关心她信任她,或许现在会是另一番景象。
“吴老师,吴老师。”直到学生喊他,走神的吴老师才从回忆里醒来。
操场上,许乐、丁甜、吴欣几人聚首。学校操场几度整修,对她们来说陌生又熟悉。高考后,她们到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因为不好的记忆,除了过年,暑假她们也宁愿留在陌生的城市而不愿意回家。这次,她们鼓足勇气才重新踏上校园的土地。
不少班级在操场上跑操。许乐、丁甜、吴欣看着这些身影梦回当年。当年,她们一起跑操时聊天、开小差,假借各种名义请假不跑操。却有一个人,哪怕生理期痛经也坚持跑步,然后晚上在寝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干嘛这么拼?”她们不止一次地问张映文,张映文却说:“读大学就轻松了,苦也就苦这几年,要珍惜能吃苦的机会啊。”她们瞠目结舌,或许这就是她们和好学生之间的差距。
其实用裸照威胁张映文,在网上散布谣言她们也犹豫过,只是太渴望好成绩的她们突然变成地底泥,巨大的落差感驱使着她们去做这些事。一开始她们是得意的,因为她们终于报复了张映文,她们觉得张映文一定在后悔没有帮她们。可最终张映文却因不堪网暴抑郁转学。
这几年,她们一直十分后悔,张映文哭泣的样子一直在她们的脑海里浮现。许乐患上了失眠症,丁甜看到相似的身影会恍惚,吴欣在新学校如鱼得水也开心不起来。
“呀,她!”自由活动时间,许乐看到一个瘦弱的女生被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熟悉的一幕让她心头一颤。
“你们干什么?”丁甜、吴欣也看到了,三人一起跑了过去。
“关你们什么事?”带头的女生表情阴狠。
“你们欺负同学就关我们的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三年前这片操场可是属于我们许乐、丁甜、吴欣的!”带头的女生不甘地瞪了她们一样,带人离去。
“谢谢学姐,多亏了你们,不然她们又要逼我帮她们作弊了。”女生和她们道谢,三人的目光有一瞬的黯淡,女生一句又一句的道谢让她们的心渐渐暖起来。帮了她,敲打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另一种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