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橄榄绿
章建华
参军
1978年冬季,我穿上了崭新的军装光荣入伍了,岁月虽然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但当时情景依然如昨天一般在我的心中荡漾,不时地搅动着我的心。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就一直接受着红色革命教育,对军队和军人十分崇拜,邻居军属家屋檐下那块“光荣之家”的小木匾,曾赢得了多少人的敬仰和尊敬;每年春节前敲锣打鼓给军属家送年画年货的情景,又让多少年轻人羡慕和向往。那个年代没有高考,当兵几乎成了农家子弟成长的唯一通道,而我的小叔抗美援朝时入伍,回国后在济南军区某部任团参谋长,这给我的爷爷脸上争光、腰板添直,大大减少了中农成分的全家,在那个特殊年代可能遭遇的种种麻烦。
我对军人最初印象是刚上小学的那年,当时“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部队向各地派驻文革“支左”小分队。在一个大雪天的上午,天气特别冷,但离我家不远处的轮船码头却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广播里不停地播放着《金珠玛米呀咕噜》的歌曲,人们在欢迎解放军小分队的到来,虽然只是几名战士,但当时小镇上的轰动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在的大明星到访。
我与军人深度接触则是读高中时期,那时学校开展学工学农又学军活动,春天时节组织野营拉练,特意从五夫营房请来了几名军人到各班级,在到达余姚梁弄的当晚举行了联欢晚会,由于有革命军人的参与,晚会气氛十分热烈,尤其在最后的拉歌环节,在几名战士的带领下,歌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把整台晚会推向了高潮,让我们体会到了部队的文化生活,增加了对部队的向往。
高中毕业的第三年,我的年龄已符合当兵的要求,于是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经过严格的体检和政审,终于被批准入伍,成为一名北京军区空军的地勤兵。消息传开后,左邻右舍及亲戚朋友纷纷前来祝贺,大队党支部还赠送了一本红色带丝绒硬皮笔记本,在当时算是非常高档和时尚,该本子我一直舍不得用,它跟随我一起入伍十几年,目前仍完好无损。
离家的那天早晨,公社专门租了一艘轮船,把我们十几名入伍青年从道墟运到百官,入住人民路上原上虞党校。放下行李不久,全体人员就来到了现人民大桥旁的新建路体育场,正式举行接兵交接仪式,通过点名形式,把我们逐个交给接兵部队,并根据身高体型发放了军装等部队用品。回到居地后,我们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成了一名准解放军战士。
吃过中饭以后,我们又学起了叠被子和打背包,三横两竖的背包打了再拆,拆了又打,大家的热情十分高涨,直到熟练掌握为止。晚上县委县政府在上虞电影院举行欢送会,县领导热情洋溢讲话后,放映了电影《南征北战》,晚会结束后,在接兵首长的带领下,我们在大街上走起了队列,喊起了口号,那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城区,引得了大批群众的观望。
第二天早上,我们早早打好了背包,接兵首长按部队建制对人员进行了编排,我有幸被选为临时班长,主要是随时清点人数,确保旅途安全。午饭后正式出发的时间到了,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我们是步行到了曹娥火车站了,开始了奔赴部队的行程。
火车徐徐地离开了车站,也告别了送行的人群,喧嚣的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和现在年轻人相比,那时的我们显然要成熟一些,但大家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望着远去的故乡和亲人,想到即将开启的新的人生旅途,难免有一些惆怅和不安,有的甚至暗暗抹起了眼泪,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到部队以后安心服役、好好工作,绝不辜负家乡的重托、亲人的期盼,以实际行动写好生命中的青春之歌。
提干
1982年5月底的一个深夜,我在天津静海一个叫唐官屯的小火车站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准备军校毕业后返回部队途中,顺道第一次游览北京。落座后本想早点休息,但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刚刚看完部队特意为我们准备的新片电影《少林寺》,可此时回想在我脑海里的不是那精彩的武术场景,也不是缠绵的爱情画面,而是上午毕业典礼中那激动人心的提干场景。
军队干部制度改革前,干部基本都是从战士中直接提拔的,但从1979年开始,干部提拔必须经过军队院校培训。制度实施后的第二年,我有幸考上了北京军区空军机务教导队干部苗子班,经过一年的培训,圆满完成了各项学习任务,即将奔赴新的工作岗位。
毕业典礼的那天上午,我们换上了整洁的军服,怀着激动的心情,精神抖擞地来到了会场,在庄严的国歌声后,北空政治部的领导开始宣读提干命令,这时整个会场出现了这样场景,大家明明是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可此时却鸦雀无声、沉寂如斯,几百人的会堂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人人都屏住呼吸、竖着耳朵,生怕漏了自己名字,焦急地等待着生命中重要时刻的到来。待准确无误听到自己名字后,感觉心中石头落了地,我的思绪也随着那一个个熟悉名字开始飞扬。我想,此情此景不是人们常说的无声胜有声吗!此时的无声,是一种心灵的等待,多少年的向往,多少年的努力,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现梦想成真,从此将告别过去,走上新的人生之路。此时的无声,也是一种忠诚的承诺,喻示着我们都将成为真正的职业军人,在今后的日子里,将把自己的青春甚至一生投身国防事业,用对党和人民的忠诚,承担起军人责任和使命。此时的无声,更是一种力量爆发,我们的心已经飞向远方,飞向即将到来的新岗位,像蛟龙出海,似苍鹰翔天,在那里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去谱写一曲曲动人篇章,也许我们永远只是一名普通的基层指挥员,但共和国的将军,何尝又不是从千万基层官兵中产生的!
授衔
军衔是区别军人等级的称号,是国家根据军人的职务、军事素养和业务素养、资历贡献授予军人的一种衔称,衔级是对军人劳绩战功的肯定,也是军人的终身荣誉。
在我军的历史上,共有两次授衔的经历,1955年首次授衔中,我们熟知的十大元帅,十大大将就诞生其中。后由于强调官兵一致等理由,于1965年5月取消了军衔制,直到1988年7月重新恢复军衔制,进行第二次授衔。当时我已经是一名空军机务中队政治指导员,有幸经历了军衔制恢复的全过程,看到了实施军衔制后部队出现的新气象。
军衔制恢复有众多原因和故事,我入伍的那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全面打响,据说在某次战斗中,由于战地指挥官穿的都是四个口袋的军装,相互之间难以辨认最高首长,影响了部队的战斗行动。针对战斗中暴露的诸多问题,80年代初,在军委主席邓小平的主持下,军队开始全面改革,按革命化、正规化、现代化的要求,作出了部队全面恢复军衔制决定。
我对军衔制直接感受主要是在对外交往中,由于我所在部队属对外开放单位,不但有外军学员,还经常有外国军事代表来参观考察,记得八三年初春某一天,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空军参谋长到访,那高大的身躯、笔挺的军装,佩上硕大的肩章、高耸的军帽,显得十分威武与帅气,相比于穿着宽松肥大65式军服的我军首长,二者形成了强烈反差,让我们既羡慕又感慨,也刺激了我们的神经,我深深地感到,军衔制不但事关部队建设及战斗力提升,还与我军国际形象紧密相连。
军衔授予涉及每个官兵,一般来说职务高军衔也高,个人收入相应也多。我所在中队有三十多名干部和十多名志愿兵,大家虽然从事同一工作,但无论是军龄还是技术级别都有较大的差别,第二次授衔前,思想都比较活跃,有的想高怕低评,有的老同志怕评低了丢面子,有的立功受奖后盼能功绩挂钩,志愿兵队伍想借此机会提高待遇。对此,部队进行了广泛的动员教育,要求从部队建设的高度,以首次军衔评定中,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发扬高风亮节,主动要求降衔事例为榜样,正确处理个人利益与革命利益关系,人人都作表态发言,较好地统一了思想,为授衔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然,军衔评定也不可能绝对公平,同一衔级上不但职级有所不同,而且要跨越好几年军龄,那年我有幸按最少服役年限被授予空军上尉军衔,而与我搭档的中队长,也是我以前的师傅,他级别比我高,且入伍比我早好几年,也只授了与我一样的军衔,虽然刚开始有些想法,但他及时调整了情绪,我俩还专程去照相馆照了张合影,成了我们革命友谊的永久记忆,不久他又提拔成了我的领导,军衔也升为少校。
当全体官兵穿上佩有军衔的崭新军服,部队上下呈现了新的精神面貌,由于军人职级与衔级直接挂钩,大家的责任心和荣誉感明显增强,工作热情十分高涨。我和大家一样,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心中那个外国军官高大形象已荡然无存。更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我去石家庄市区办事,一位大娘拉住我,说我年纪轻轻这么多星,问我有多大官,当我告知后,她由衷的赞叹部队改革好。
离开部队已经快三十年了,但那张由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签发的军衔状,我一直珍藏着,它记录了我的部队生涯,也记录了恢复军衔的那段特殊经历,更记录了我军改革强军的光荣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