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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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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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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知己于后世 ——史学大师章学诚

俟知己于后世

——史学大师章学诚

章懿清

清代方志学家洪亮吉曾讲:“一方之志,始于《越绝》。”越地素有修志传统。至乾嘉年间,道墟“偁山章氏”中更是涌现了继刘知几之后,中国史学批评史上的第二座高峰——章学诚。

翻开《章氏家乘》,在“十七世”条目中,记载着章学诚的简历:“学诚,行成六位,原名文敩,字实斋,号少岩,乾隆丁酉举人,戊戌进士。敕授文林郎、国子监典簿。公学有家传,古貌古心,笔文朴茂,尝客楚督毕秋帆尚书幕,主修湖北通志,著有文集八十卷待梓,文史校雠通义五卷刊行海内,人多宗之。”

一、钟灵孕育,道墟章氏

据《章学诚事略及遗书本末》记载,章学诚祖父以上,曾客游北方,入大兴籍,至顺天乡试时,才改归会稽原籍。据家谱记载,其祖父名如璋,候选经历。父亲名镳,乾隆壬辰进士,曾迁居郡城,后官湖北应城县知县,离任后邑人聘留主讲书院。家人均酷爱读书,且善于摘记,一时手稿累积如山。章学诚耳濡目染,养成了爱读书的习惯。

可是章学诚从小体弱多病,资质鲁钝。至12岁时,他偶然将家中新辑的《绍兴府志》一一指出谬误,才展示出不凡的史学见地。不久后,父亲得官应城,章学诚随往赴任,其间开始攻读举业,但始终没有进步。好景不长,乾隆二十一年,父亲因事罢官,生计艰难,每日以麦饼充饥,章学诚深受触动,自此发奋读书。

二十五年,章学诚出游京师,应考不中;隔年再考,又不中;于是进入国子监读书,肄业后再考,又不中;乃拜入翰林院大学士朱筠门下,因为贫困无依,寄居朱筠家中,由此获睹朱府藏书,结交当世名流。三十六年,随朱筠前往安徽太平使院,次年即开始编撰《文史通义》;后授官国子监典籍。四十二年,主讲河北定武书院;并第七次参加科举,年近四十的他终于中举。

乡试放榜之后,章学诚才知道主考官是会稽同乡的状元梁国治,二人一见如故。次年,章学诚考取进士;不久入梁国治家为塾师,并撰成《校雠通义》;不及一年,辞馆北上,途中遇盗贼,行李被抢劫一空,只好投奔肥乡友人,主讲清漳书院,又转永平敬胜书院、保定莲池书院、归德文正书院等。其间曾有一次做县令的机会,但他不愿赴任。无奈之下,只好携家带口依赖友人谋生,居无定所,靠做幕僚或修志撰文勉强糊口。嘉庆五年,贫病交加的章学诚眼疾发作,双目失明,凭借“惯性”著书立说,次年即在塔山病逝,终年64岁,葬于山阴芳坞。

章学诚曾在文章中回忆:“先世自道墟迁居府城盖百年矣,学诚自童幼时随父兄省墓墟中……”“乾隆庚午余年十三随先君子省墓道墟,与宗人相见……”“壬辰癸巳之间余家京师,暂归乡邑,至墟里省祠墓,且访先人旧所……”作为道墟章氏后裔,章学诚虽因迁出异地,且常年在外谋生,但时常回来祭祖,心系家族事务。据胡适《章实斋年谱》梳理,各类史料中关于章学诚回道墟小住的记载不少:如35岁时,章学诚曾回道墟;58岁时,再回道墟,并作《像赞》数篇;59岁时,道墟宗亲修葺家庙告成,祭祖时适逢宗老生病,便由章学诚代为主持,祀典结束后,在与宗亲言谈之间,获悉旧家谱荒不易辑,于是打算尽一点力,同时写了《神堂神主议》和传记序多篇,至今留在谱中。

二、发凡起例,奠基方志

纵观章学诚的一生,可谓颠沛流离,但他一直“撰著于车尘马足之间”。先后主修或参修志书十余部,创立了一套完整的修志义例。他还曾十分自信地说道:“吾于史学,盖自天授,自信发凡起例,多为后世开山。”

然而,他的自信并未被时人认可。晚年时,他曾在武昌投靠两湖总督毕沅,受托主修《麻城县志》;次年又任《湖北通志》总纂,在编写志书的过程中,别出心裁,推陈出新,使同纂者颇为惊骇。久而久之,怨气积累,毁谤不断,特别是嘉兴进士陈熷,曾痛批《湖北通志》。章学诚大怒,作《驳陈熷议》一卷,对其指摘一一回复,但众人并不信服。不久,毕沅因事被议,降补山东巡抚,章学诚见时势不可为,主动写信答谢毕沅,携带《湖北通志》书稿黯然离去……

章学诚之所以不被认可,原因就在于他“逆于时趋”,不合时宜。乾嘉时期,清廷思想禁锢,学者为了避免陷入政治漩涡,转头陷入古籍,训诂字句,严重脱离现实,因此长期以来无有创见。“风尚所趋,必有所弊”,章学诚身处这一历史环境之中,没有追随大流,而是提出了批评:“今日学者风气,征实太多,发挥太少,有如桑蚕食叶而不能抽丝。”顶着这种不良风气,他开始寻求变革,提出“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

对于这种个性的养成,他在《章实斋文钞》中记载了一个故事:“犹记二十岁时,始购得吴注庾开府集,有‘春水望桃花’句,吴注引月令章句云‘三月桃花水下’。祖父抹去其注而评于下曰:‘望桃花于春水之中,神思何其绵邈!’吾彼时便觉有会,回视吴注,意味索然矣。自后观书遂能别出意见,不为训诂牢笼……”祖父对诗句的独到见解对章学诚很有启发,从此他养成习惯,不再迷信古籍,而是在读书时善加思考,推陈出新,并最终将之付诸修志实践。

古人云:“隔代修史,当代修志”,方志是研究历史的重要资料。章学诚认为:“有天下之史,有一国之史,有一家之史,有一人之史。传状志述,一人之史也;家乘谱牒,一家之史也;部府县志,一国之史也;综记一朝,天下之史也。”出于对方志的重视,章学诚很早就投入大量精力从事方志事业。从27岁起,他开始随父亲纂修《天门县志》,并写成《修志十议》,对职掌、考证、征信、征文、传列、书法、援引、裁制、标题、外编作了系统论述。

其后,章学诚辗转各地,陆续编辑《和州志》《永清县志》《大名县志》《亳州志》《湖北通志》《麻城县志》《常德府志》《荆州志》等,大胆提出和采用了多种前所未有的新体例,“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使人眼前一亮。同时,他还十分注重总结修志经验,写出了《方志辨体》《记与戴东原论修志》等作品,对方志渊源、性质、体例、功用及编纂方法进行了思考,并提出“方志乃一方全史”等主张,对后世方志学研究影响很大,成为当代修志工作者的主要指导思想之一,他由此被誉为“方志学奠基人”。

三、一代宗师,知己后世

章学诚在去世前曾写下《浙东学术》一文,开篇直叙自宋迄清十一位经史学家沿袭脉络,其中包括朱熹、黄宗羲、王阳明等,他们虽在治学领域与方式上有所差异,被社会的认可度也有所不同,但有着一贯的治学宗旨。章学诚通过对他们的梳理,表达着自己的学术理想。著名学者梁启超曾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讲:“浙东学风,从梨洲、季野、谢山起以至于章实斋,厘然自成一系统,而其贡献最大者实在史学。”并称章学诚为“清代唯一的史学大师”。

作为方志学的开山鼻祖,章学诚在创建修志义例和方法的同时,还不断进行理论建设,提出了不少创见,如史家要有“史德”、修史可采用新史体等,发前人所未发之议论,开后学所未闻之见解。在《文史通义》中,他以“六经皆史”为编撰主旨,将史学产生上溯到“六经”以前,极大开拓了古史研究的范围,并总结和发展了中国古代史学。章学诚自信地说:“郑樵有史识而无史学,曾巩具史学而不具史法,刘知几得史法而不得史意。此予《文史通义》所由作也。”事实上,《文史通义》兼具史学、史识、史法、史意,确实有超越前人之处,所以后世将它与唐代刘知几的《史通》并称为“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双璧’”。

然而,为史是寂寞之途,“人弃我取,无人顾盼”。就像章学诚生前所遭受的冷落一样,其著作也一直被埋没。《章学诚事略及遗书本末》记载,章学诚晚年卜居塔山下,整理历年所著共三四十巨册,委托萧山王宗炎太史细加编订,王太史将书分三十卷。书成而先生身故,王太史将全编交付章学诚之子章华绂。数年后,华绂力不能刊,求助华亭姚春木,只就《文史通义》一种,选刻五六册刊行于世。最后,章氏子孙力不能守,全编被藏书家沈霞西所得,沈氏没落后,遗著再归绍兴水澄巷某书坊。此事被族人章小雅得知,他以重金向书坊购出,带回道墟,中途遇到风波,小船不幸倾覆,章小雅力抱遗著跃水而出,所幸此书得以保全。小雅病故后,书又归章寿康,后因故被抵押在外,被吴申甫购得。不久,吴氏书坊大火,吴申甫抱书而出,所幸又得保全。

时隔120年后,浙江图书馆得会稽徐氏抄本《章氏遗书》,全部刊行于世;嘉业堂刘承干也据沈曾植藏本,印刻成书,流传各界,国人才知有章先生;而第一次系统介绍章学诚生平事迹的,则是日本学者内藤虎次郎和他的《章实斋先生年谱》。1922年,胡适在“内藤谱”的基础上重订了《章实斋年谱》,成为国内章学诚思想研究的“破冰之作”。此后姚名达又在“胡适谱”基础上完成《增补章实斋年谱》,期间道墟章氏族人川岛(章廷谦)参与其中,为寻找史料提供了不少方便。《章氏遗书》和《章实斋年谱》的出版,成为了“章学诚其人其学从隐晦走向昌明”的里程碑。

如今,章学诚的学术影响早已超越了国界,日本、韩国、法国、美国等地都有学者对其进行专门研究。法国汉学家戴密微认为,章学诚是“中国第一流之史学天才”。美国汉学家倪德卫也说,“章学诚是中国曾经出现过的最富吸引力的思想家之一,在他的思想架构中展示了极强的原创精神和想象力。他必将作为中国的一个哲学家而享有重要地位。”章学诚成为了上虞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文化名人之一。

正如章学诚生前在《文史通义·知难》中所预言的那样:“不得生而隆遇合于当时,亦将殁而俟知己于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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