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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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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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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晋交往的点点滴滴

与谢晋交往的点点滴滴

何家炜

 

1974年初夏的一天,为“显摆”,骑着刚买的永久牌自行车驮着友人奔赴白马湖畔看谢晋导演拍摄《春苗》,到2008年10月18日谢导仙逝当天,我彻夜难眠,以“六年前他对我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有多棒——痛悼谢晋” 为题写下悼文,我们相识、相交、相知四十余年,特别是我在主持市文联工作的十年间,与谢导相处较多,遂成忘年之交。这些年来,我无数次聆听他对我的教诲,无数次向我谈及他人生的喜怒哀乐,无数次说起他对中国电影发展的憧憬和执着的追求,无数次诉说他对家乡的深情……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谢导,是一个把根扎在故土的人。“参天之木必有其根,环山之水必有其源。”说起家乡,打开了话匣子的谢导,就像喝了家乡的陈年花雕,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在中国的地图上,谢导的家乡浙江上虞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但是,那里是中华民族先祖舜的故乡,也是谢导引以为豪的先祖、东晋太傅谢安的故乡。谢导是谢安第53代孙。及至近代,上虞更出现了地理气象学家竺可桢、教育家经亨颐“茶圣” 胡觉农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前副委员长胡愈之。谢晋说:“夏衍公每每介绍到我,总忘不了添一句,他是胡愈老的家乡人。”那时的谢晋总是喜形于色、一脸满足。

说起家乡,谢导总是充满了感情。他说:“对家乡没有感情、没有怀念,是不可想象的。”谢导的一生,只有两个永远不变的“约会”,和电影的约会,和家乡的约会。几乎每年春节,谢导都要带着家人回老家。他把老家比作港湾,累了,就来这里歇一歇,迷惘了,就到东山走一走,然后再养足精神恢复体力再出发。

年糕、粽子、铁镬饭、扣肉、笋干、霉千张,家乡的一切都是谢晋的眷恋。尝遍美味佳肴,也不如家乡的饭香;走遍天下,还是老屋最亲。对谢晋来说,那是他的根、他的血脉,是他奋斗不止的源泉。他的梦想是从这里放飞的。一个不爱家乡、故土的人,怎么会热爱自己的祖国呢?爱国主义正是人们在千百年里对自己的故乡、故土所形成的眷恋和感情。没有故乡的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总有一天我要把家乡梁祝凄美动人的故事搬上银幕

 

记得上虞市第四次文代会谢导是从片场赶来出席的。不仅在会上作了热情洋溢的长篇讲话,当晚还约请我和前任文联主席车广荫到他住所商议如何挖掘上虞地方文化为家乡经济发展服务。一谈便至十时许。考虑到谢导年事已高,我几次假装打哈欠告辞,他却不放,留我俩吃了夜宵继续长谈。谈人生、谈电影、谈理想、谈目标,谈至凌晨一时许才准允我们离去。临别时还戏谑地称:你看看你看看精神还没有我老头子足呢!

那次,围绕如何挖掘上虞地方文化,重点议了打出上虞品牌“梁祝”文化。

1994年,我初到市文联主持工作,正是谢导提议要以二十世纪90年代的眼光拍摄一部《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片的时候。他向海内外征集剧本并提议由我担任征稿办公室主任全权负责。在征稿的过程中他常常来函来电指导,对一些有质量的稿件总嘱我寄给他审看对一些重点作者则要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相告对方可直接与他探讨剧本。

有一次他回家乡时专程来我办公室把他所读过的剧本摊了一桌逐一评点使我受益匪浅。即使后来因故暂不能投拍时也要我把一些有价值的稿件归类封存送他。他说:总有一天我要把发生在自己家乡“梁祝”这个凄美动人的故事搬上银幕……

 

“说心里话,我不想谢衍子承父业,吃艺术饭太难了”

 

一次在与谢导的交谈中,说到子承父业,文友说起我的女儿有才气,年纪轻轻加入了省作协。谢导听后哈哈大笑,连声说好。我则反诘,说我可谈不上子承父业,我是拿扳手捏榔头出生的,谢衍才是真正的子承父业。您是大导演,谢衍则是又年轻又优秀的小导演《花桥荣记》最近还获得金马奖最佳改编编剧奖提名呢!

谢导听后一本正经地说,说心里话,我倒不想谢衍子承父业,吃艺术饭太难了,当初谢衍要以导演为终身职业,我很是反对。插队返城时,谢衍对我说想做导演,我听后一愣,说你知道当导演有多难吗?牵涉的面那么多,很多时候完全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么做的。一厢对我言听计从的谢衍却一反往常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对我说,你可以不同意,但你无法阻止。我只好无奈地摊摊手,你一定要走这条路,那就走吧!

在我的印象里,谢晋和谢衍的个性有天壤之别,父亲是风暴雨,儿子是小桥流水;父亲不修边幅,身上穿着永远的旧西服,儿子常年生活在美国,有绅士派头;父亲抽烟喝酒,每晚在书房困兽般转悠到两三点,儿子早睡早起。谢衍说“我爸爸这年纪还拍什么电影?”谢导听了就要大发雷霆。

谢衍在关锦鹏的纪录片《女生男相》中对着镜头讲过一段他的心声,大意是由于家庭的缘故,他这一生都不会结婚。谢导的朋友贾舜华一打电话就会教训谢导“大儿子不小了,要结婚了。”谢导回答“你老脑筋,一点不开放,美国不讲结婚了。”贾舜华又跟徐大雯讲“你们俩有责任,谢衍早该结婚的。”徐大雯说“我们有条件的,他要轧朋友,必须要照顾家里两个杠头指谢衍的两个弟弟阿三、阿四

谢衍因肝癌离世后,平日里心胸开阔的谢晋一下子被击垮了,他四天四夜没有合眼,难受得抽自己。是啊,谢衍是他的心尖尖,他把余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我虽然与谢衍交往不多,但我知道他的为人和秉性。在一次与谢衍相处时,有一件事使我至今仍追悔莫及。那时在春晖中学拍《女儿红》,闲谈中他问起我孩子的情况,我说就在春晖中学读高中哩。当时我不知道他至今仍孤身一人,说你的孩子肯定也是学艺术的吧?问得他面呈难色,有口难言。过后轻轻说了句:我还没结婚。我急忙转移话题。事后我知道他对知友曾说起,我应该为女方着想,万一婚后生育的孩子也不健康怎么办?这就是谢衍,一个事事处处都为他人着想的谢衍!于是对他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

有时我常想,谢衍你又何苦呢,谢导是浙江人,大雯阿姨是四川人,说近亲那是八竿子也是打不着的事,且两家祖上都是高智商的,只是谢导日常喜欢点酒而已。你执着地匆匆走完人生,给自己留下了遗憾,也给谢导留下了遗憾!

 

“我不能停顿,我似乎觉得祖父的眼睛在注视着我”

 

谢晋对他的祖父佐清公怀着深厚的感情。

谢佐清是上虞乡贤,他置义田、办学校、助赈款、创国货,为家乡做了许多好事。日常除经商读书之外,喜结交朋友,他曾同鉴湖女侠秋瑾在大通学堂共事,并与反清组织光复会的首领徐锡麟为知交。想当年,如果不是因为高堂老母需要护养,他或许就早就跟着徐锡麟走进反清的行列了。那一年,徐锡麟在安庆枪杀巡抚恩铭,不幸被捕,从容就义,清政府立即派兵到谢塘捕捉谢佐清。幸亏有人及时通风报信,谢佐清逃到镇江,才逃脱了这场劫难。他一直到清朝灭亡后才回到上虞谢塘来。

谢导曾对我说,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有一个节日,祖父没有给他红包,却送给他一套小学生万有文库,这套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一共整整500本,包罗万象,哪一门学科都有。他特别喜欢看其中的小说、故事,从此迷上了文艺,到中学时代,更是对《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爱不释手。“就是对文艺的热爱,促使我走上了导演这条路。”

在谢导的晚年,他总想再拍摄一、二部能超越自己的作品,但最终结果都未能如愿。作为他的“忘年之交”,有时我亦劝他,导演工作如此累,您也八十出头了,该歇歇脚了。但听到他的回答总是:我不能停顿,我似乎觉得祖父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

 

“我就看中她那双‘火辣辣的大眼睛’”

 

谢导向我说起过他与祝希娟一次的“偶遇”。

那是1961年的初秋,《红色娘子军》即将开拍。这个时候,女主角琼花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这部作品的主线就是通过琼花这个人物的成长反映那个时代革命妇女的斗争风貌。可是,琼花在哪里在剧本中,《红色娘子军》的编剧梁信描写琼花时给她定格了个很突出的外形特征,就是“火辣辣的大眼睛”。于是,找到那双“火辣辣的大眼睛”,就成了谢导影片开拍之前的一个首要任务。

一天,谢导到上海戏剧学院办事。路过一间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一对青年男女的争吵声音比较大,这在慢声细语说话的上海是很少见的事情。谢导伸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双目圆睁的女学生在十分激动地和一名男生说些什么,一双十分火辣辣的眼睛,一脸不饶人的样子,带些怒气,带点激动。谢导一下子被这双眼睛打动了,这不是他一直在找的琼花吗

就这样,祝希娟走进了《红色娘子军》剧组。

剧组成立后,大队人马开往海南岛去体验生活,在从广州转道的时候,谢导特意从广东军区请来了编剧梁信,并把已经到组的娘子军演员都集中到一起,并没有点名由谁来扮演女主角,再让梁信当面亲自来以自己的眼光确认一下,究竟是哪位演员来扮演吴琼花最为合适?在宾馆大厅里,祝希娟、向梅、王黎、史淑桂、蒋逸芳,张纬明等“娘子军”们一字排开,谢晋是想让梁信有一个本能的直觉,这样验证各自的判断更为准确一些。当梁信用眼睛仔细扫完一遍面前的女演员,他用手指了一下祝希娟,脱口而出“就是她”,表示认同。谢导当场拍板,最后确定由祝希娟担纲出演女主角吴琼花。

谢导的悉心指导使祝希娟在片中大放异彩,《红色娘子军》电影放映之时出现“万人空巷”盛况,初登银幕的祝希娟因此荣获第一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演员奖,成为新中国第一位影后。

 

“张春桥骂了,为什么《舞台姐妹》这个戏那么毒啊

 

粉墨生涯,无限辛酸。旧时代越剧艺人的命运颠沛流离,苦难中结下的姐妹情谊令人唏嘘。

流氓恶霸迫害越剧女艺人的事在旧社会时有发生,袁雪芬这一辈的舞台姐妹们很多都有同“竺春花”“邢月红”相似的经历。

《舞台姐妹》是上世纪60年代谢晋执导的一部经典彩色故事影片。早在1956年,谢导开始酝酿构思《舞台姐妹》。

1958年,他写出名为《越剧春秋》的“电影故事梗概”,后来改名《舞台姐妹》,但直到1962年才被列入摄制计划。

为了这部得意之作,谢导“文革”中吃尽了苦头。他跟我说:“批判的时候我跟你讲,这个在全国可以讲,少有的。批判我的时候,袁雪芬跟我一起(挨)批判啊。江南造船厂,批判她,当时是三万人批判完了,放电影,再批判,然后,又到国棉十七厂,当时王洪文还在国棉十七厂。下午到国棉一厂、国棉七厂,都是几千人,批判完了,就看电影。所以,最有意思的就是批判了。张春桥当时在电视上看,看到很多观众,尤其是纺织厂观众,一面看《舞台姐妹》一面是痛哭流涕,张春桥后来(就)骂了,后来有人传达了他的原话,说,为什么这个戏那么厉害那么毒啊。”

 

选演员一定要美,但更要有美的内涵和魅力

 

看老电影《舞台姐妹》中扮演妹妹的著名越剧演员曹银娣的照片,在我的感觉里她很漂亮。扮演姐姐的谢芳当时因主演电影《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和《早春二月》中的陶岚而驰名中外,但无论怎么看,与屏幕上的曹银娣相比就黯然失色了。曹银娣比谢芳更美。

一次,我问谢导,曹银娣与谢芳在《舞台姐妹》中的表演哪个出彩?谢导不假思索说,曹银娣与谢芳应该说各有特点,都不错。但如果曹银娣的脸型要是更圆一些,眼神更稚气一点,银幕艺术美学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电影演出也不是“选美”。不要求演员比谁好看,而是看谁更贴近角色,演活角色。

他说,在选择《红色娘子军》吴琼花的演员时,当时有很多比祝希娟更漂亮的演员,但都缺少祝希娟的“大灼眼”。祝希娟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但她内心的气质却与生来就是女奴的十分一致。因此,我最终选定了祝希娟。

由于《舞台姐妹》这部影片题材的特定要求,主演春花、月红的演员必须具备戏曲演员的舞台功夫,因为剧中有不少“戏中戏”,如 《舞台姐妹》《盘夫》《梁祝》《珍珠塔》《苏三起解》《祥林嫂》等片段穿插。

演员虽然现在可以学习表演,但是如果没有一定的舞台表演经验,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到体面。所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挑选有舞台表演经验的越剧演员来演这部片子。

基于这一指导思想,谢导首先去上海越剧院等单位挑选演员。如其所愿,谢晋几经斟酌,决定由当时24岁的青年演员曹银娣饰演女二号邢月红。

曹银娣高高的个子,削肩,鹅蛋脸,宽宽的单眼皮,化上生活妆或是小生妆都很好看。她本来就是越剧小生,电影中的几个“越剧片段”由她来演驾轻就熟,浑然天成。

谢导一般喜欢选择没有电影演技经验,但符合人物气质的新人出演自己的电影。而选择谢芳这样的“大明星”出演自己的电影,虽然有一些“例外”,但成功的把握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是谢芳具有丰富的电影表演经验,有塑造不同性格人物的能力,表演含蓄又富有激情;二是谢芳有过七八年的舞台表演经历,正好胜任“戏中戏”的表演,一亮相、一抖袖、一提腿、一弓腰……这些“非一日之功”都能派上用场,这也是谢导选中她的关键三是谢芳虽然不算很漂亮,但五官端正,眼睛明亮有神,拍起特写镜头十分上镜头。

此时的谢芳28岁,已经成功出演了两部电影。已为人母的她容貌和身材虽然没有初登荧屏的那些年那么清纯苗条,但眼神坚定,稳重成熟,正气凛然,非常符合越剧著名演员袁雪芬的“个人设计”。

在拍影片“法庭相争”戏时,当拍到竺春花在法庭上为邢月红辩护道“她鬼迷心窍走上了邪路,但她决不会陷害和她一起同甘共苦的姐妹”时,谢芳真正激动了,晶莹的泪珠瞬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真挚激情的出现,原是排练和试演时所没有的。可见谢芳入戏很快,对角色体验很深,常有超出导演预期的“即兴火花”。

曹银娣是第一次参拍电影,在电影艺术上则是一张白纸。好处是不做作,难的是一部复杂的感情戏演不到点子上。幸运的是,谢导有他自己的方式,并煞费苦心地帮助曹银娣进入角色。而“姐姐”谢芳也给了她相应的配合,让她更加真实自然流露自己的真情。

如在拍姐妹分手一场戏时,有一个邢月红被打耳光的脸部特写镜头,导演事先说好只让谢芳在旁边站一站,配合一下即可。谁知,实拍时,富有电影表演经验的谢芳突然就重重地打了曹银娣一记耳光。

让曹银娣吃惊的是,她猝不及防地大哭起来。她双手捂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谢芳,委屈得好像在问:怎么,你怎么会真的打我?此时人物的心理潜台词与电影情节完全一致,非常真实、生动、感人。

拍完这一幕,听到大家的掌声,曹银娣意识到演出成功了。当然,她不仅没有记恨谢芳,还感谢谢芳的“好巴掌”。

 

我只怕他走不出《三国演义》中饰演曹操的阴影

 

1994年,电视版《三国演义》热播后不久,就引发强烈的讨论,无论走到哪里,鲍国安都能听到观众讨论剧情的声音。鲍国安乐了:这下,我火了!

鲍国安确实火了,凭借出演的曹操,将第15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男主角奖13届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男演员奖两个重量级奖项收入囊中,成为家喻户晓的演员。

记得1996年8月中旬,上虞市文联将举行第三次代表大会。谢导是市文联的名誉主席,前次文代会召开时他都在百忙中应邀出席。为此,我随市领导一起前往东阳相邀。我们带去了家乡的葡萄,只为捎上家乡人民的一点心意。

谢导听闻我们专程而去,把正在为拍摄《鸦片战争》布景的工作暂交给他的助手,陪同我们一起观看刚刚由横店集团搭建的横店“广州街”,一路为我们讲述了筹拍《鸦片战争》的前因后果。他说,我已拟邀由鲍国安来饰演林则徐。鲍国安是我所敬重的演员,特别是他在电视版《三国演义》中所饰的曹操,精湛的演技让我佩服五体投地。但他的那双三角眼,一脸的奸诈狡猾的模样能否饰演好正义凛然的林则徐真让人有点担心。谢导对此充满着信心,但言谈间也露出一丝忧虑:我只怕他走不出《三国演义》中所饰的那个曹操的阴影。

其实,谢导早年就与鲍国安有过交结,当年他筹拍《赤壁之战》时,他的挚友黄宗江就很看好鲍国安,曾经力荐过鲍国安给谢导,让他去《赤壁之战》剧组演曹操。他还对谢导说:鲍国安最适合的角色是曹操。只是《赤壁之战》剧组早已经确定下来了曹操的人选,艺术家于是之主演。

谢导说,1996年上半年的某一天,我给鲍国安打电话,邀请他来饰演《鸦片战争》中林则徐。沉寂了很久的鲍国安有些懵,在电话里问:林则徐赵丹老师已经演得非常成功了,我再去出演,不是自取其辱吗?你为啥那么相信我?

我说:我相信你能演好这个主角。

见鲍国安尚在犹豫之中,我托黄宗江出面做工作。黄宗江给鲍国安打电话说“忘掉阿丹(主演经典影片《林则徐》赵丹),演好你自己的林则徐。”并以六字相赠朴朴实实演。

鲍国安依然在犹豫之中……

过几月时间,我知道鲍国安所在的学校即将放寒假,这次我直接邀请鲍国安去林则徐的故乡福州体验生活。

鲍国安答应了……

果不其然,影片上映后,又是电影史上的一部佳作。连带着被遗忘许多年的鲍国安,也因“林则徐”一角成功挣脱“曹操”的束缚。

 

你瞧瞧,你瞧瞧,我有多棒!

 

世上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

2008年10月18日上午,旅居福州的我一早还在与妻念叨着谢导,说六年前上虞召开沪杭绍甬梁祝研讨会时,谢导应我的邀请,来虞出席会议。预备会议分工时自然是由我全权负责他的起居。会议当天一早,我便去上虞宾馆叫他起来吃早餐,不想迟迟不见他开门,我心中暗暗担忧,深恐这位八旬老人出意外,急忙叫来服务员打开门,进去后才知道他那时正在洗澡。我说吓煞我了!谢导却拍拍胸脯笑着说:你瞧瞧,你瞧瞧,我有多棒!谢导说着还曲起胳膊说,你瞧瞧,你瞧瞧,我这块肌肉还硬硬的呢。

谢导不忙着去吃早餐,边穿着衣服边津津乐道诉说着他的“养生经”。

谢晋的养生之道很“简捷”,似乎不易被常人所“明了”,因为只有4个字——“无为而治”。

他说:我主张人应该更趋于自然,对生活淡然处之,想吃什么就吃,想啥时候睡就睡,想如何运动就运动;绝不要刻意地限制自己,不要庸人自扰才好。那些怕吃肥肉得病,怕喝酒得病,怕抽烟得病,搞得神经长时期高度紧张的人是最容易得癌症的。我什么都吃,从不忌嘴,每天抽两包烟,喝二斤酒。在他看来,喝酒是对心脏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接着他风趣地说,你我都是酒乡之人,泡在酒缸里长大,打小就开始了这种锻炼……

接着,谢导兴致勃勃说起他与日本人比赛饮酒的一段轶事:那是和陈强、孙道临一起访日,在一次酒会快结束的时候,日本制片厂一位号称“茅台大王”的大胖子提出摆擂台,孙道临、陈强力荐谢导应战,说我们有些方面虽不如日本,但喝“国酒茅台”,决不能败在日本人脚下。谢晋雄赳赳赴阵。一瓶“茅台”一分为二在两个玻璃杯中,要求不喘不停一口气喝完。谢导从容地扬起杯子,一饮而尽,日本人只喝到一半便大吐不止。此后,谢导每次到日本访问,主持人介绍到他时总要加一句“茅台大王——谢晋”。

谢晋除了爱拍电影最大的爱好就是饮酒

说实话,谢导的“养生经”我不敢苟同。他爱酒本无可非议,但毕竟年已八旬,该是他“示弱”的时候了,好汉勿提当年勇嘛。家乡有句俗话叫作:七十勿留餐,八十勿留夜,况且他又常常一人独自外出,他虽自觉身体依然是棒棒的,但作为他的“忘年之交”,我总是暗暗为他捏把汗。

这年的春节,谢导回老家过年,我与女儿同去探望,我对大雯阿姨说起此事,劝她以后不要让谢导一人外出。大雯阿姨苦笑着指指身旁呆坐着的“老四”,说有他在我走得了吗?

当时我对妻说,谢导年岁大了,犹如釉花瓶一碰便碎。如今的他看上去虽依然精神抖擞,但毕竟是年岁不饶人,他常常独自外出,身边无人照顾,着实让人放心不下。想不到不多时接到友人其龙兄电告,六年后的今天凌晨,谢导在奔赴故乡参加母校春晖中学百年校庆之时,再现了当年“叫早”不应的一幕,在故乡的土地上与世长辞了。我惊诧,我惘然,难道这是心灵感应,难道世间真存“天意”,难道真有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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