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不旧

旧街不旧（组诗）

文/王腊波

◎游旧街花朝庙会记

三庙河水流淌到极端。

河街五里。

天空美好，油菜花香荡漾。

农历二月十五不远了。

当我从南宋淳熙年间赶来，一河金黄

漫堤而来。

庆福寺的钟声。慢走的人群。

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擦肩而过。

路遇尤袤、杨万里、范成大、陆游

无诗。一张口，却是高声卖叫。

我是八百年前庆福寺的和尚。

褴褛飘然。我满身的诳语

被泄在街上。一路走

一路被春风劫走。

注：旧街，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的一个山区小镇。旧街花朝庙会，源自南宋淳熙年间庆福寺庙会，距今八百多年。每年农历二月十四至十六日，庙会除烧香许愿、看戏游乐外，兼有物资交易。

◎旧街花朝是一树桃花

这是湖北武汉新洲旧街发生的事

说开就开了，一朵一朵

爬满二月的枝头

我见到的花事，摇曳春风

缕缕弥香，散及周边省市

安徽的土话与湖南的乡音

那么多河南叫卖声，江西的乡亲哩语

开成商品交易与文化旅游的盛典

一街一树干，一巷一枝头

挤满颤动的花朵

而此前，旧街花朝

是一位南宋淳熙年间的女孩

初嫁旧街，如今还是那么妖娆

惊艳着旧街八百年的乡风

而这八百年前就发生的花事

如今已是诗情激荡

我是这场花事的见证者

古时的美女已开成一树桃花

◎彩 云

那年二月

在三庙河河坝上

一个女人，接续一个女人打伞

衣裙像彩云飘忽，轻步

踩动河水

那天是花朝节

有阳光，有河柳伴舞

河水中充溢着轻音乐和诗歌气息

那天是从上午到天黑。我确信

整个河坝，一个女人，接续一个女人

打伞行走，衣裙像云彩飘忽

岸上有风，在欣赏这一特别风景

那天我确信，也有河水确信

有一群女人打伞行走

像一朵朵彩云

在三庙河坝上，踩动河水

◎行走在旧街街上

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拥抱

街中车流人流，街心是

花中的蕊。

行走在街上，街外的蜂鸣

时不时跟我打招呼。

心情像当年的婚礼

渴望花的亲吻，渴望被你轻轻唤起。

此时旧街不旧。

当你关注这些事物

穿街而过的三庙河水

一如油菜花，在风中轻摇了一下。

◎去了一趟旧街

油菜花迎接了我。

她们漫山遍野奔来

一袭的黄，都是黄花闺女。

贤淑无言。安静得

像汩汩流淌的阳光。

像眼前嫩叶，风一吹，

轻轻摇动。像我

刚刚照完相——在手机里，

一张一张地交换翻看。

相册里

一只蜜蜂说话。像乡友

分享我故里喜事

分享他儿女情长

◎旧街的山花

超量的山花在旧街山区排成队伍

栀子花。

金鱼草。

百枝莲。

三庙河水用柔软的带子

把它们捆扎成花束。

献给五月。

如同成年后的我

献给我心爱的少女。

洋槐。

枣树。

槐花。

一群蜜蜂嗡嗡。

我们来到旧街的时候，是五四青年节

阳光下，我们看到山花和蜜蜂，惊叹

送亲和迎亲的队伍，幸福的青年男女。

◎茶 绿

这种绿从大家山茶园里长出，

像邻家女孩儿梳头，

妈妈扎头花，看上去那么亮眼。

山茶歌和茶青味在层峦上滚着波浪。

大妈或大姐一群一群，

像大片大片白云，

从一条条沟行里冒出。

有时候还会有喷水系统，

突然喷发出一些诗。

山风鼓荡着我。头发和绿茶树枝叶。

我再一次贪婪，深深地吸

或者小心翼翼做一回新郎，

娶走一滴珠露，从那茶叶尖上。

◎刀楼寨

本身是一把刀，露锋了千万年

它总未钝拙，也不生锈

我来时，它的模样变得更锋利

仅仅是摸了摸它的刀背，我就坚信

它是要把旧街的旧

切开，露出一个崭新的核来

◎刀背山采石坑

不妨看一看我的母亲

她的乳房。那年医生

挖除病毒太狠

以至母亲不像母亲

她的胸前露出两个深坑

◎旧街不旧

不知何时称旧，不知何时成街

只道：三庙河水从街中流过

上游是唐宋，下游是明清

一处狮子岩山寨三百年

一个花朝庙会八百年

一座紫霞寺一千年

一座孔庙两千年

这些旧事，三庙河水也洗不了

那年我就出生在这里

打记事起，这里就是旧街人民公社

旧街区、旧街镇、旧街区公所

这些名词，像衣服穿上几年

换新。还有三庙河上那座大桥，拱状

旧得像爷爷弓背

而不旧的

只有那些山道，那些山房

那些山林，那些鸟语花香

那些芝麻、花生、油菜、红薯

那些茶叶、板栗、烟草、药草

那些深藏的山庄，那些盘旋的公路

那些城里来的笑容

年年倒映三庙河水，年年

把山里日子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