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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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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父亲母亲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到了,人们从各地匆忙赶回来给先祖挂清,寄托哀思。借着假日,有的踏青郊游,有的走亲访友。忙得不亦说乎。但是每年的今天,一直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日子。这时候,杜牧诗中“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凉景致又在我心头浮现。其实,对于断肠人而言,这场景是不需要雨来衬托的。那不堪回首的经历,就足以令人肝肠寸断。

1997年的腊月廿八,各家各户争相杀了年猪,整个寨子沉浸在浓浓的节日氛围之中。唯独我和我家人的哭喊声打破了这个氛围。

那天,天空被冻成了铅灰色,阵阵凛冽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我僵坐在这个凄凉的荒地里,双手紧紧抱住那具盖着红毯的棺木,犹如抱着一片殷殷爱心,任由寒风肆虐,却拼命不肯放手。后来,还是心力憔悴的母亲挣扎着将我扶了起来,我们彼此搀扶着。最后,在可怕的沉默里,悲痛欲绝的看着执事人机械的将那具棺木渐渐放入墓穴里。葬下的,是未满50的父亲,对于我,葬下的更是深深的十多年来不曾离它半步的慈爱。这份慈爱也被深深锁进那黑乎乎的墓穴里。从此,这片荒凉的野地新添了一座孤坟。这年我16岁。

不能忘怀的,是医院里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一分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惨白的病室,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床单上是父亲一样惨白的脸色。唯一打破这惨白氛围的是父亲手术刀口涌出的,滴滴鲜血,鲜红鲜红的······父亲的身躯已经变得不成人形,即使到说不出话的那一刻,依然用布满针眼的粗手紧握我的小手,无尽的留恋和关爱在这一握里传来。他努力睁开眼睛,不想离去,年轻的我也不知道那满带缺憾的双眼留给家人的深意。

医生说不出父亲具体的病因。尽管我一次次把带泪的目光投向他们,但触目惊心的病危通知单依然一张接着一张的下来。就这样,我看着最亲爱的人从身边离去,我是那样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

不管多少人来拖着我离开,但心念中只想把睡着的人给抢回来。我凄厉的叫喊:“我恨你们······” ­

可再怎么呼喊,一个鲜活的生命依然在此终结。生活就这样,过早的强加给我这个懵懂的少年,由不得我的意愿。

10年后,刚过完春节的一天,我带着母亲再次来到这里。

那天,山村的天空飘着哀伤的细雨,冷风无情的侵袭我的脸颊,整个世界刹那变得空洞与宁静,只剩下我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我心在抽痛。此情此景重复了10年前所发生的一幕,唯独不同的是,这次母亲以不同的方式来到这个地方。

我身着素装,头系白绫,在母亲的灵柩前,几步一叩头,为母亲送行!寂寞的山路上,除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听不到任何声音。老天被我的哭声感动落泪了,雨点打湿了我的发丝,落在我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此刻的我已没了灵魂,肉体也在麻木,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我好想就这样跟随母亲一起离开。从此,这个野地又多了一座坟墓。

原来给母亲买的那件紫色外套,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穿,可当穿上时却变成了寿衣,最后与黑色的世界融合,埋在黄土下一层又一层。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打死我也不会给母亲买了这件外衣。我宁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也不会走出这条寂寞的山路,到远方追求梦想。忘不了日夜穿行的手中线,更忘不了临行的密密缝,可当我归来时看到的已不再是熟悉的笑容。迟迟归,是凄美的错误,早早走,也绝对是永远的解脱。

活着负累如山,死去轻松如尘。

生前,父亲不堪负累,葬身手术台,把沉重的包袱留给体单力薄的母亲独力承担。她饱经风霜,耗尽精力在田地里刨食,靠勤俭节约,从吃和穿里省出一点是一点,将子女拉扯长大,再一个个打发出嫁、迎娶、成家。该轮到我们偿还了,然而,一生辛劳的母亲,最终没舍得享一天清福,就匆忙赶去天堂和父亲团聚。

我一生中的这两份至爱,从此告别了。悠悠道上从此少了一对艰辛的旅人。

我从来不是个好儿子,父母的宽大之心包容了我的任性。过去的岁月里,不曾长大过,成长的滋味,在生离死别的那一刻才开始品尝,但却以生命为代价!直到现在成家立业的我,才真真切切的理解父亲临终前拼命睁开双眼的深意,父亲的不舍缘于家庭的责任还没有尽尽,儿女还未成家立业。他最不情愿舍弃的,还有那苦命的母亲,他仍想和她一道风雨同舟。

父亲和母亲的命运很相似,他们很小就是孤儿,家庭成分又不好。他们的结合无异于苦瓜遇上黄莲。当时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所幸爷爷给父亲留了两间破旧的祖屋,至少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地。但婚后不久,一场无情的大火把房子给烧了,他们强忍着饥饿,靠双手硬生生的再造了一个新房。

或许是因为父亲早早失去了亲人,缺少关爱,所以他倍加珍惜家庭。在他有生之年我从未看到父母红过脸,拌过嘴。母亲贤惠善良,性格倔强,虽不识斗大一个字,却是把持家务的一把好手。父亲因早年念过几年书,加上人聪明勤快,后来被聘为民办教师,几年后调到公社成为干部。父亲长年累月不在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母亲担当。

他们共有5个子女,多子女的家庭给父母增加了沉重的负担。母亲除了做生产队里的劳动之余,不得不想法子另外补贴家用,她不怕艰辛,每日起三更睡五夜的种地、养猪。

父亲性格内向,平时很少言语。我们十分惧怕他,那种严厉似乎是与生俱来,但他极其关爱我们,从来舍不得打我们,就连大声呵斥,都微乎其微。父亲常教育我们要诚实做人,但如果我们犯错,他偶尔也会大发雷霆,每每此时,母亲都想护短,但是父亲却从没有给母亲任何面子,就这样,我们在父母这种宽严的爱护中长大成人。

父亲很节俭,每月发放工资,都及时如数上交“国库”。母亲总是很娴熟的抽出几张毛票,算是给父亲的酒钱。父亲不抽烟却嗜酒。这个时候,他会炒几颗黄豆,再佐以一两根菜杆,一脸幸福的端着那二两小酒,知足的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和孩子们稚嫩的脸庞,并且有一茬没一茬的陪着母亲闲聊。

母亲对父亲的关爱也是无微不至的。母亲宁愿克扣自己,舍不得吃穿,也从来不愿委屈了父亲。虽然清贫,但父亲骨子里对穿着其实还是比较讲究的。母亲也是好面子的人,她不愿父亲在形象上矮人一等。每两三年,母亲会到集市上给父亲置办了一身中山装。衣橱里父亲象样的衣服还是有几身的,而母亲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父母刚强能屈能伸的性格和忠实的为人,是留给我唯一最珍贵的礼物,世界上没有什么礼物比这些更高贵。它让我有活着的勇气和奋进的动力。人总要往前行走,记忆只是回眸曾经的岁月。

天堂,究竟有多远?其实天堂与人间,是那么遥远而又亲近。一张纸,隔着一层戳不穿的烟雾;一堆坟,是死亡与灵魂在对语。我在明亮的天空下寻找,他们在黑暗的世界里躲藏,黑白相间,阴阳相隔。却教会我如何辨别人间黑白是非。

往后的日子何其艰难,但父亲母亲生前心愿未了,我得负重前行,让他们释重,走得坦然,去得安心!

泪雨纷纷,安息吧!父亲,母亲。我脚下坎坷的路会因为有你们无私的爱而日渐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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