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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连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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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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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的村庄有人生病了,老同学心急如焚。

正当漂泊异地的游子纷纷踏上回乡之路,准备和家人团聚、过年之时,一股邪恶、凶猛的病毒,面目狰狞地扑向人类。武汉封城,其他各地相继传来不好的消息,我的村庄有人开始悄声议论,她,腊月二十五刚从武汉打工回来,看到的人说,她一直咳嗽,还发烧,怕是情况不妙。这是大年三十早上,村里大街小巷疯跑的一句话。下午,村里人像往年一样,贴对联,大炮、鞭炮,声声不断,在喜庆祥和的气氛中,迎灶神、迎先人,迎接新年的到来。她,高烧不退。老同学得知后,立即佩戴口罩,陪同镇卫生院院长前往那位妇女家中就诊,面对发热症状,老同学第一时间联系县疫情防控中心。一阵紧急的救护车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渐渐消失。村里过年的气氛顿消一半,一种诡异的阴影笼罩在村子上空。

除夕夜,老同学守着老先人坐了一夜,发热妇女的事一直萦绕在心头。他越想心越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夜竟是如此漫长,一个念头突然产生,明天,得马上在微信群召开会议,研究防控措施,保护好父老乡亲。他曾发誓要为家乡做贡献,那年大学毕业,本来有着在外面发展的好机会,但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回乡,回到生他,养他的王河镇。他在镇政府当了一名普通干部,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现被提拔为镇人大主席。王河镇位于清水县西北角,偏远落后,但人员流动大,外来人员集中,面对此现状,他还能说什么,为了父老乡亲,他,主动请缨,担任王河村防疫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负责王河村疫情防控工作。

锣鼓喧天的春节被突然袭来的疫情终止了,乡镇干部结束了一天的年假。在老同学的严密部署下,王河镇的“防疫战”吹响了坚定的号角。年前热闹的街道,此时,空荡荡的,一阵寒风扫过,显得更加荒凉和冷峻。民警手持小喇叭边走边喊“巷道里的老乡,赶快回去,没事不要出门,出门必须戴口罩”。医护人员背着喷雾器喷洒消毒液,村委会的大喇叭里播放着防疫知识。有的小孩听到警察喊话,好奇地将头从门框里探出来,又立马缩回去。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只有新帖的秦琼、敬德被风吹的“嘶嘶”作响。

这是在分路口值班的第一个夜晚。

分路口是通往王河镇的大门,白天已在这里搭建了帐篷,架起了火炉,支起了床铺,老同学和几名乡镇干部晚上就在这里过夜。王河镇地势高,分路口这地方一年一场风,尤其冬天,荒野上,寒风如虎,四下里狂奔,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刺骨的疼。这一夜,分路口的寒风更加肆虐,不顾一切地咆哮着,想把路边的洋槐林连根拔起。帐篷四周鼓起又塌陷,塌陷又鼓起,好像被一个巨大的魔爪捏扁、撑起,撑起、又捏扁。一会儿,漆黑一片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迎着灯光乱七八糟地翻着跟头,寒气逼人。其他几个人围着火炉,谈论着几日来武汉令人揪心的形势。老同学坐在一旁听着,听着,不觉全身发麻。他望着外面,心如眼前乱撞的雪花,毫无头绪。此时此刻,他好像掉入一个黑暗无底的深渊,这位妇女如果被确诊,那该如何是好。患者的老公和儿子是直接接触者,还有患者的老母亲,还有回来时大巴上的村里人,还有好多好多……老同学想到与患者有过接触的好多人,缩成一团。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我从来不信神,这次真希望神灵能够保佑父老乡亲平安无事。

几天后,省城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那位妇女被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消息一经传来,王河镇空前紧张起来,老同学深知自己责任的重大,他冲在抗疫一线,给患者家人发放口罩、体温计、消毒液、门前标识牌等。他走家串户,逐一告知街坊邻居不要随便走动,做好居家隔离,爱惜自己,爱惜家人,就是做贡献。三里堡曾和患者并排坐过车的男青年慌了神,回想那天坐车的情形,他不仅和那妇女聊过天,还吃了几个她送的砂糖橘。此时的他,被隔离在一间屋子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完蛋了。老同学得知那人的惶恐症后,急忙向三里堡走去。那天,仍下着大雪,山里的水泥路太滑,所有人都居家不出门,没有足够的人来清扫道路积雪,车没法走,老同学只能步行去三里堡。三里堡是距离王河村三里路的一个自然村,山路陡峭崎岖。他走在不见一人的山梁上,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直入双眼,他眯缝着眼睛,高一脚,低一脚,摸索前行,耳边“呼呼”的寒风一阵紧接一阵,脚底下发出“吱吱”的响声。有好几次,他差点儿摔倒。原本半小时的路程,那天,他却走了一小时。一进村,是正月里未有过的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他推开那家的门,院子里没人,主房窗户里伸出一个人的脑袋,问,干什么的?老同学说明来意,这时,屋里走出一个老人,放声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子,该怎么办。老同学忙安慰说,老人家,你先别哭,我们凡事要往好处想,就没事了。后院的一间小屋里,老同学见到了那位男青年,虽然戴着口罩,但他的眼神里充满恐慌和不安,看见乡镇干部越发焦虑,说,如果我被传染上这病,我们一家老小可就……他哽咽起来。老同学想尽一切办法安慰了一番,又嘱咐家人,戴好口罩,家中每天要消毒,按时量体温,身体稍有不适马上打电话。老同学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又一头钻进风雪中……

老同学,白天督促工作人员宣传防疫知识、巷道消毒、查看五个路口疫情监测点、还要前往十三个自然村一一检查,他没时间回家看一眼老婆孩子。晚上,面对一张隔离者的名单,翻来覆去看,日期划掉一天,希望增加一点,他仍没时间回家。年,过得他焦头烂额,心神疲惫。有一晚,儿子打来电话,说,爸爸,你啥时候回来,别人都呆在自己家里不出门,过年,你却在外面不回来。他打开视频,儿子看到荒山野岭中,佩戴口罩的爸爸,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沉默了。他愧疚地对儿子说,为了我们村人在家安安稳稳地过年,我要在外面好好守着,再过几天,就回来了。挂掉电话,他掐指一算,自己已有十天没进家门了,尽管他一天路过家门好几次。

经过县人民医院医护人员的精心诊治和护理,清水县仅有的一例患者治愈出院了。当天上午,在医护人员鲜花的祝福中,在全村人热切的期盼中,那位妇女走出了医院大门,她激动万分。王河村,准备迎接她归来的老同学更是高兴。他立刻给她布置留观室,准备毛巾、脸盆、床单、被套等生活用品。治愈患者走进留观室,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的眼圈湿润了。

老同学没日没夜奋战的这些时日,好像一场噩梦,庆幸的是,防控措施到位,我的村庄没有一人被传染。老同学的心一直像绷紧的琴弦,直到患者康复出院的那天下午,他才稍感轻松,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尽管,家和单位仅有一河之隔。他快步踱过镇政府门前的那座桥,回到家中。一进门,老婆觉得很奇怪,暗想:这人还知道回来,是不是走错门了。女儿高兴地跑过来,拉着爸爸的手,大声喊道,爸爸回来了。儿子说,爸爸,现在我们可以出去找朋友玩吗?他知道,这段时间孩子没出门,心急了。说道,还不能出去,再等几天。晚上,老婆做了他最爱吃的饺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老婆看了看他的脸,消瘦了许多,头发好像又少了,心疼地说:“多吃点。”吃完饭,老婆收拾碗筷,他斜靠在被子上,毫无过度地睡着了。此时,月光如水,繁星满天,他好像从一个梦里醒来,又掉进另一个梦里。

这一梦,阳光穿过云层照在脸上,能和草木一起活着,应对苍茫大地千恩万谢。

这一梦,一些数字归零,一些高速放行,好消息不断传来,像一朵一朵小花渐次开好。

这一梦,已是三月,我的村庄已花开满枝头,村里人打开家门,看见燕子归来,看见白云飘过来,村里人一笑,却笑出了满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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