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结婚还不懂谈恋爱的年龄,一个好心的堂哥牵线,给我介绍了个邻村姑娘。那年堂哥在镇政府工作,他和父亲商量把相亲地点选在他办公室。选择这个地点,无非是想用堂哥的身份抬高下我的身价。
果不其然,那天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一直让父母头疼操心的我的婚事很容易就解决了,直接让我骄傲我还是有魅力的男人,也说明此前堂哥对我的低估全是无稽之谈。其实那天的事和魅力无关。
那天阳光明媚,小鸟啁啾,树枝缀满点点新绿,一切都那么美好,预示着此行一定是个好兆头。只是我这见了女生就脸红的木头让相亲蒙上了的阴影。上高中时,和一名女同学同桌漫长两年,却仅有过一次历史性的对话,考试时她忘带圆规,说“用一下你的圆规”,我说“行”。仅此而已,此壮举荣登当年男女授受不亲世界吉尼斯纪录,也表明我的控制力超常强大,虽然那时非常喜欢她。以至高中毕业多年后同学聚会,两人重逢,追忆往事,我对当年“爱”的陨落深表遗憾,瞧着 她备受生活风霜摧残的面容,想起当年她红苹果似的脸,不仅唱了老狼的《同桌》,接着吟诵了同病相怜的杜牧老友的《叹花》,“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她也深受触动,回应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笑道,我不是桃花,崔护当年的青涩已成老树皮,只是不知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为你把长发盘起。她说都怪你这木头,那时启而不发。我说现在不启而发,却晚了近半个世纪,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里都涌起莫名地感叹,唉,人生苦短 ,往事难追。凭着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我时常告诫年轻人,机会稍纵即逝,缘分到来时一定要记住杨连长那句话“阿米尔,冲!”否则就像我,“红苹果”换成了“肿眼泡”,此是后话,笑!
言归正传,那天在堂哥的办公室,姑娘羞涩的坐着一直低头不语,我这根木头也将特质发挥到极致,心急火燎却不知从何下手。堂哥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姑娘接过水时,这才看清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姑娘胖胖的,挺可爱,只是一双眼睑太丰盈,发了个肿眼泡。我心想就答应吧,再说眼睛是也没肿成泡,再说自己的眼睛也接近泡。这时,堂哥开口说话了“你们俩谈谈吧”,说完他就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姑娘,谈什么呢?按我平时备课经验,先了解课文内容。我就试着从“内容”开始了解,依次问了她多大家几口人,兄弟姊妹几人之类,她也问了我诸如此类。看来她虽然不是老师,也挺懂备课,我问她什么,他就问我什么,就像两个户籍员在面对面查户口,第一轮查完感觉双方旗鼓相当,我觉得有戏。继续深入查到职业一栏时,情况有了落差,显然她父亲占明显优势,人家是县石材厂推销员,难怪堂哥说他家有八间青瓦房;而我父亲是修地球的的老农民,家里只有几间老房子。这下,刚才还挺有把握的心悬了起来。不过还没到最后摊牌,尚存希望。毕竟还没亮出我是村小学老师、堂哥是镇政府干部的压箱货!
我忐忑了半天,金口玉言终吐芬芳:“唉,我父亲是农民,你父亲是厂职工,你愿意不!”听这话问的,像质量不同的商品在谈差价。平时讲课还凑合,这会嘴咋这笨
“哦,听你话好像是他俩结婚,你问他俩去!”姑娘比我会说话,声音不大震撼不小。我一时语塞,愣住了。
“是呀,对对……,不是他俩,是……我们俩!”回过神来,我不好意思回应。
姑娘抿嘴一笑:“什么他俩我俩,八字还没见一撇!”
我心又凉了半截,有点自艾的说“我家农耕传家,祖辈布衣,到我这辈才出了个挣公分的老师,你爸一人能……顶我一家人!”感到这话不合适,就只说了省略号前边的,还有一句只想了下没敢说“啥时祖坟能冒青烟呀!”
“老师说话就是好听,农耕传家挺好,有粮食吃?布衣穿着舒适!”她笑道。“你哥不是挣工资么?”她望了下窗外。
“哦,那是我堂哥……”我顿了下。“是大伯的儿子,不和我一家!”我有点心虚。
“哦,那今天来这干嘛?应该去你家!”
瞬间感觉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还看穿了父亲和堂哥,脸有点热。心里怪父亲和堂哥的这番操作,小看人家姑娘了。
“昨天有个杀猪的来我家,说他有个年龄相仿的儿子,我父母挺羡慕人家有钱。”姑娘平静的说,看不出脸上表情。他看了看我,我感觉自己像晒蔫了的地瓜耷拉着!她继续说“人家儿子也不错,是个司机!”
我想姑娘是名花有主了,唉,只怪咱家祖坟没冒青烟,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但心里有不服,悻悻说:“估计也是拉猪的司机,车上太臭,你也坐不了!”
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咋闻到一股醋味,说人家坏话。”
“没有呀,我是说车虽然臭,你却有猪肉吃,你爸妈有眼光!”木头性子上来也挺能扛,其实就是想打击下她!
这下姑娘不高兴了,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声道:“你……以为你文雅,也挺会伤人!”
我有点慌了,赶紧柔声道 “没有呀姑娘,我只是因为喜欢动物而喜欢猪,反对杀戮才说的,对不起哦!”
姑娘轻轻笑了下说“第一次听人说喜欢猪,你心肠挺好呀。没看错人。”
我庆幸自己反打正着的话,是呀,连猪都喜欢的人,也一定会喜欢 她,她一定这样想。
“你是说没看上他们呀。我家穷,你……看上我呀!”我憋了半天的话脱口而出,悄悄舒了一口气。
“我看上你,你没看上我,等于没看上。文化人说话都含蓄!”姑娘微笑着说!
“哪没看上呀,看上了只是没敢说……,怕拉猪的把你……拉走了。人家有钱,将来有好日子过,你爸妈不是羡慕他们有钱么,你们定了吧!”
“我又不是猪,拉我干嘛?对,就像今天来这里,你家人也是想给我个好印象。定了还见你干嘛!”她微笑着说,言外之意我似乎听出来“文化人咋这么傻!”
我想这下两家又扯平了,两家大人水平半斤对八两,但毕竟人家有八间大瓦房,还有他父亲每月的几张“大团结”。唉,还是配不上人家。又想起让祖坟冒青烟的事,但不是说你想冒他就冒,父亲也一定想过让冒,可几十年过去了了也没见冒!父亲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也只混了个挣公分的老师。但姑娘的话音分明告诉我,他不在乎祖坟冒没冒烟,也不看重杀猪的有钱,她喜欢有文化。如此这般,姑娘提出有时间去一次城里,我答应了,虽然穷,也要有仪式感呀,去城里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姑娘走了, 堂哥看我的神态大概猜出八九分,说“成了?”我说“成了但与你无关!”他有点疑惑,惯性思维多年了,慢慢理解吧!
……
数年之后的一天,当年的老同桌不期而至。她看了看我老婆,说人家挺美呀,眼睛也没你说的肿眼泡,你的眼睛比人家更泡。我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听说夫妻一起生活久了,两人长相会越来越接近,我的泡可能是她传染的,三人大笑;老婆也指着我说,他也多次提到过去的同桌红苹果,后悔失去了一桩好姻缘,又笑。我突然想起张爱玲的话,人的生命里注定都会有几个有缘的女人,一朵白莲花,一朵红玫瑰,一朵康乃馨!细思他们两个,似乎那朵都算不上,说当年的红苹果为白莲花,太缺少浪漫;称现在的老婆康乃馨也有点失却温馨!不过这就是生活就是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