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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文礼(笔名潇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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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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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对话

童年的我虽然常专注于墙角的蚂蚁窝,可并没有妨碍我成长为怀揣梦想品格纯朴的少年。回想自己心智成长的历程,一定是那些忙忙碌碌出出进进的蚂蚁启迪了我。

一九八零年暖风熏人的七月,脾气暴躁的父亲一个巴掌,让我轻飘飘飞到了数米之外的墙脚。当时我有点不屈不挠,又有点孤立无助,一群队列整齐衔食赶路的蚂蚁迎面而来,它们友好的接纳了我,我俯下身子,开始与它们对话。我对他们说了很多,最多的是那天还有往日父亲的种种不是。

那天我只是学了英雄张嘎子,和铁蛋狗蛋们去老刘头家乌黑的屋檐下掏了鸟蛋,大爷的厨房长年烧的柴火,烟熏火燎的老木屋已摇摇欲坠,却成了麻雀灰灰鸟们栖居繁衍的天堂,屋檐下的墙缝里依次垒成了麻雀灰灰鸟还有斑雀……窝,它们早出晚归,辛勤经营。七月间,墙缝里此起彼伏的啾啾声,宣告了他们香火旺盛的家族又添新丁。就是那天,我们溜进老刘头家里,收获了鸟蛋和雏鸟,也收获了满身满头脸的煤灰!

那天傍晚,我深知危险的存在,溜进家门第一个想撞见奶奶,慈祥的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我有父母,可他们都不亲近我,我对他们恐惧又陌生。可我遇到的是酒后满眼血丝的父亲,看到我的鬼样子他有点兴奋,我缩成一团,去迎接那个让我凌空飞舞的巴掌,接着开始对蚂蚁倾诉心声。

我有远亲近邻,有许多谙熟或陌生的朋友或乡亲,他们对于我是无关要紧的存在,包括我的父母,如果有一天父母中的一个突然不在了,我会觉得只是个自然现象,无需大惊小怪涕泪奔流抑或哭天抢地。我唯一依恋的就是我的奶奶,奶奶的慈祥和睿智远近闻名,凭着她能剪纸绣花接生糊斗旗的灵巧的双手和慈悲心肠,她成了我们村子远近闻名的女人们的精神领袖。

月黑风高的夜晚,我随奶奶抱着旧布鞋衣,从一个土窑洞的背上扔下去,就听到一个老女人的回声:“四婶,谢谢哦!”她是个瞎子,孩子多却没啥出息,村子流传着顺口溜,“钟明妈踏辣子,踏下钟明是瞎子。”钟明虽然不瞎却是个半傻,他的妈妈贫病交织真成了瞎子。奶奶常用一家人穿过的旧衣物给瞎女人补充点生活的温馨。

在奶奶每天与我们姊妹相依为命时,我的母亲早出晚归,去完成生产队长下达的各种无效劳动,后来长大了才懂得母亲其实非常辛苦,各种体力劳动让体质不好的她疲惫不堪,为了每天的几分工母亲长年累月从不休息。父亲也很辛苦,但他的辛苦丝毫引不起我的同情和尊敬,他的暴戾让我恐惧胆怯,平时我总是远远躲开他,包括吃饭睡觉。奶奶给我做饭缝衣,晚上和奶奶及兄妹们快乐的睡在一起,听奶奶给我们说那些有趣的陈年往事,那时感觉就像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父亲会无端的发泄各种不满,他像一头咆哮的狮子,把怨愤的矛头直指我的奶奶他的母亲。有时他会贴近奶奶的脸大喊大叫,从动作看他是在亲近感恩,实则是在放肆他的任性暴躁和逆天的忤逆。我感动于奶奶对儿子爱的不遗余力,又憎恶儿子对母亲恣意谩骂的种种恶行,有时我想和他干一架,但我怕他爆发的熔岩将我吞没,我只能把这种愚蠢的想法埋在心里,慢慢积蓄力量,等待某一天胜利的到来。但我等来的不是对他憎恨的与日俱增和战胜他,而是对他的理解与渐渐宽容。

那时我在想,我的想法是狭隘的,虽然我还不懂狭隘这个词。奶奶能容忍儿子的种种不敬,在烈日当头的中午,她会亲手把做好的夹了菜的馍馍送到辛劳的父亲的手中,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但他是家中顶梁柱毋容置疑。在我憎恨父亲的那些日子里,奶奶不止一次告诉我父亲的不容易。一九七零年后的几年间,黄土高原的家乡连年干旱少雨,庄稼被太阳烤干了,卷曲着没有水分的叶子在田野里微微颤动,连年欠收或颗粒无收,那时哥哥姐姐们已先我来到这个荒凉的世界,看着这一张张要吃饭的口,父亲收拾好架子车就去拉煤换粮了。

黄土高原的太阳像一块烤红的铁饼,悬在低低的天空,黄土路像风中的一条枯黄疲惫的带子缓缓飘向山外,父亲负重的样子像苍黄天幕下缓缓移动的沙粒。夜幕降临时,精疲力竭的父亲拉着半袋玉米回来了,他像一根已经干枯的树枝倒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奶奶端上烙好的玉米饼说,快吃,看累成啥了。我就是听到这的那一刻,开始反思自己的狭隘的思想。

凭着我孱弱五谷不分的身子,疲劳无望的父亲偶尔揍我一顿又何妨,来点抱怨又何碍,我对此耿耿于怀源于我的单纯幼稚,我还不懂得穷困无望的生活会让人麻木,让男人脾气暴戾。最近读到一段话,如果你父母依旧辛苦,那你长大就毫无意义,唯一感到安慰的是那时我还未长大。事实上,我长大后,也没有让父母变得幸福,他们依旧辛苦。他们习惯了辛苦的过日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生来就是专门承受辛苦的,我的父母们就属于此类。

每天天不亮,伴着窗口迷蒙的夜色,就听到家里破旧的老木门的吱呀一声,接着就听到父亲扫院拉牛垫圈的刷啦声,太阳把橘黄色的阳光移上窗口,父母们在队长的叫喊声中开始下地出工。队长每天早上派活就像在打仗,他们吵得热火朝天,有人骂派活不公,有人骂他好吃懒做,有小伙子冲动了就上去给队长几拳,有一次挨了拳的队长骂小伙是铁匠造的,小伙骂队长是长虫生的……,这样的故事几乎天天上演,每天早上村头像播放一幕永远没有结尾的连续剧……。父母们整地拉磨,春种秋收,捡棉割麦,抬粪蹍场……苍黄的天空下,他们就像一群忙碌的蚂蚁,每天早出晚归做着那些重复简单辛苦无望的劳动。

一九九零年的前几年,四十多岁的母亲积劳成疾,穷困潦倒中艰难的熬过了十年,五十五岁时被病魔彻底击倒走到了生命尽头,十多年后刚强的父亲孤独的走完七十三岁的人生履程。奶奶早母亲一年去世,从时间上说,母亲是完成了为奶奶养老送终的使命才走的。几年之中,曾经的枝繁叶茂的大家庭就悄然落寞凋零,留下我们姊妹兄弟各奔前程。

如今曾经的蚂蚁们的大朋友再也不是当年的哥,说过的那些懵懂心思已成为一文不值的往昔,对奶奶和父母的思念化作美丽的梦幻,时常在宁静的夜里对着空中那一轮明月诉说思情!

谨以此文献给那个年代辛勤劳作的父母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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