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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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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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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人

记忆像一座水库,储存着我们过往的点点滴滴,于不经意间涌出闸门,如电影特写镜头一般出现在脑海里。

外婆去世前大约两三天的样子,母亲把我从乡上的学校里面接出来去看外婆,那时我上六年级,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懵懵懂懂,未经世事,对世间一切大小事情如虫子般无知,整日惦记的不过是和小朋友们玩闹以及用口袋里的一毛钱换一块香甜油润的饼干吮吸半晌。说来奇怪,两耳不闻身外事的我,却对那次外婆走前和走后的一些小事印象深刻,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时记忆是这样的,母亲带着我去到了位于市集边缘的养老院,这是外婆晚年生活的地方。在这里生活的老人大多数没有儿子或者是儿子死了,我外婆就属于后者。听说舅舅是80年代的大学生,去上大学一两年后,莫名其妙死了。家里虽有四个女儿,但外婆还是住进了养老院。那是一处像四合院一样由低矮的瓦房四面围拢的房子,外婆住在一排宿舍的第三间。房间给人一种冷清微寒之感,里面陈设极其简单,两张挂着蚊帐的床,两张桌子两把椅子,两人间里只住了外婆一人,看来,没有儿子的老人也不太多。桌上放着和我们学校一样打饭用的碗和勺,抱歉,其他诸如衣柜之类的,我已经记不起了。外婆躺在床上,记不清,她看到我时是什么表情,现在想来,他看到我,该是很高兴吧,这个他最疼的小孙女来看她啦。虽然这个小孙女,对人间的生老病死还全然感受不到悲欢,将死之人的情绪还未感染半分给她,她只记得外婆将死之前甚是怀念那一口豆浆蘸油条。开客车的母亲从县城给外婆带来了,而此时外婆却只浅尝了两三口,人世间的美味,她再也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大快朵颐的享用了,母亲把剩下的接近一满碗的豆浆泡油条递给了我,说倒了可惜。而我看着泡得稀稠的油条,嫌弃的推到一边,那碗豆浆油条终究是倒了,和着外婆一起化作了泥土。

长大后的我每次看见豆浆油条,总不忘点上一份,将油条剪小,泡在碗里稠稠的喝下去,伴随着豆浆油条一起浮现在脑海里的关于外婆生前的记忆,还有那句:“他看着我笑了,看来我还能活下去,多活几年呢!”外婆看到希望一般的笑着宽慰自己及家人,起因是亲戚家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在得到放在桌上的一块糖果后,冲着他甜甜的笑了。在我们那儿的农村,有这样一种说法,小孩看到将死之人都会被吓哭,反之,如果小孩冲他笑了,说明他大限未至。这个谎言是在同样的话,我听到第二次的时候证实的。九年后外婆的女儿,我的母亲也躺在了病床上,同样的剧情上演了,连台词都一模一样,只不过换了一批演员。母亲看到亲戚家的小孩冲着被疾病折磨得鼻泡眼肿的她笑后,说出了和外婆连标点符号都一样的话,而此时的我突然记起了久远的年岁中,外婆也如此说过。现在的我已经从那个只惦记着饼干的无知孩童,长成心忧母亲的大姑娘了,我明白这句话中包含的内容,母亲渴望活下去。而我竟也天真的带着一丝希望,期许这种迷信言论变成真理,然而这是两句彻头彻尾的谎言,母亲带着这句谎言去找他母亲去了。

母亲送走了外婆,我送走了母亲,这两句话要能很好的接龙下去的话,可以这么改一下语序,外婆被母亲送走了,母亲被我送走了......迎来送往,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祖辈、父辈、子辈就是一波波的前浪后浪,不舍昼夜!

以上是关于外婆临走前一些零散的记忆,他们和外婆走后送葬的一些记忆,串联成我对外婆最后的记忆项链,埋藏在衣领下,不时显现。外婆是在一个深秋的早晨走的,我们在晨光熹微时送走了外婆,外婆的原木色棺材停在后院一块空地上,孤零零的与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用一块红色的退了毛的毛毯盖起来,抬着回老家安葬。一串小小的鞭炮,是她最后的喜庆,一堆矮矮的,没有立碑的土堆,是他最后的归宿。我曾想,假设舅舅还在的话,这副薄棺材应当会刷上锃亮的油漆,写上鲜红的大字,停在烛火通明敞亮的堂屋中央,灵堂上烟熏火燎,唢呐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在一场不算盛大,但体面的葬礼后,外婆最终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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