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许是命运使然,许是缘分渠到,在一个初秋的早晨,我和茶源小镇相遇了。之后的漫长岁月里,茶源小镇的茶与雾,便像蛛丝一般粘在我的记忆深处,弹拂不去。
己亥年八月一个阴雨蒙蒙的早晨,我和几个前去报到的同事,乘坐客车从普安县城往东出发,伴随着秋雨而来,沁入肺腑的凉意,从半开的车窗溜进来,借着行驶带起的清风,灌满整个车间。我紧了紧衣服,摇起车窗,用手揩掉车窗上的水雾,把脑门贴在车窗上,打量起这异乡的山水来。
奔赴眼底的,是绵延起伏数里的高大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呈现出蜿蜒有致的曲线美。在蒙蒙细雨的滤镜加持下,一副水墨丹青画跃然眼底。让人忍不住在心里低吟:“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随着群山而来沟壑纵横的地势,历史上曾阻塞了此地南来北往的交通,阻隔了此地与外界的往来。所幸,改革开放后,遥遥领先世界的中国桥梁技术在这里开花结果。逢山挖隧道,遇壑搭桥梁,天堑变通途。这一壮举为贵州这个地势纵横险峻的省份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乃至神话。
车缓缓的行驶在山与山间架起的虹桥上,我醉心于窗外险绝的风景无法自拔。不料,在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之后,峻拔的山势陡然变得和缓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被雨水洗刷过的清澈明丽的世界,给人豁然开朗之感。先前模糊视线的蒙蒙细雨悄然隐退,停留在了山的那一边。天高云淡,微风和煦,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入眼皆是漫山遍野的青绿。我很快由目的地茶源小镇的名字及空气中的清香推知,那一陇陇整齐排列的青绿,便是茶树。
我就这样与茶源小镇相遇了,仿佛他在这里等了我千年,等我与他相遇,相知,相恋。
我对茶源小镇的雾是一见钟情的,这里的雾有它独到的美,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茶源不是雾”来表达我对她的爱,在旁人看来会有几分夸张,于我而言却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如果你在阴雨天的早晨进入茶园小镇,那么你便有幸闯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沿途的景色将给你带来一段奇妙的旅程,这时你不妨放慢脚步,用心聆听这美景奏响的天籁之音。道路两旁一碧万顷的茶地里,湿润甘甜的空气幻化出雾各种形态的倩影。有时,她像一缕缕炊烟,朝着天际袅袅而上;有时,她像一朵朵棉絮,仿佛从天上仙人的被子里露下来的一样;有时,她像一群上体育课解散后的高中生一样活泼俏皮,这里一簇,那里一丛,随意地飘浮在茶树上,仿佛在采茶,在和茶树呢喃细语,在和茶树躲猫猫;有时,她干脆假装自己是大朵大朵洁白的茶花盛开在茶树上……
好雾出好茶,氤氲在这样湿润俏皮的云雾中,即使那苦艾也多了几分清香,不消说于那天生自带清香,神奇的东方树叶,又会有怎样的奇遇?慵懒惬意的午后,撮一把茶,放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倒进滚烫的开水,青绿的茶叶随着倾泻而下的开水翻滚舞动。平凡的清水幻化成一杯甘甜的醴泉。品绿茶之余,你也不能错过当地的明星——普安红茶。泡红茶也别有一番意趣,滚烫的开水只需一分钟便能催开一朵花,伴随着淡淡兰花香而来的是一杯晶莹剔透,呈深琥珀色的红汤。一红一绿,交相辉映。伴着茶香,就着茶雾,和着清风,美美地喝上几口,我真切地感悟到了不羡鸳鸯不羡仙,只享受当下片刻宁静的禅意。
这一杯回甘不绝的茶水,和小镇外不分昼夜地在那儿流淌歌唱的小河,有着某种声息相通的地方。小河发源自远处树林,小河的上游流经树林时蜿蜒起伏,有清流激湍,发出哗哗的水石撞击声。到了下游,已变得水平流缓,潺潺而流。这清冽的河水,养育茶树的同时也养育茶源小镇的人们,还养育了我这个客居之人。工作之余,我会走到小河边,找一块石头坐下来,一坐就是一下午。静静地聆听河水哗啦啦的演奏之声,让这声音驱赶走车水马龙的喧嚣,驱赶走案牍劳形的疲倦,寻找心灵的片刻宁静。
茶源小镇的布依服饰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布依族传统服饰的妇女。恍惚间,让你感觉好像穿越到了遥远的古代,一切都未曾变样。长到膝部的大襟宽袖上衣搭配长裤。领口,衣襟,袖口,裤脚边均镶有花边,头上缠有家织格子布包帕。这样的穿着宽松舒适又不乏雅致。光鲜亮丽的现代时装入不了她们的眼。她们用衣着服饰传承守护着布依族的传统,在这个浮躁喧嚣的世界中独守着这一方天地。
我还未离开茶源小镇,便已开始怀念,就像《百年孤独》里的加泰罗尼亚智者怀念马孔多书店后堂的闷热,烈日照在蒙尘的巴旦杏树上的嗡响,午休的昏厌中响起的火车汽笛......时隔经年,即使我远走他方,流浪天涯,我一定会在梦中无数遍忆起这里的山,水,茶,雾以及人。因为,这里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一个心灵栖居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