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在记忆里,如一张蜡黄的空白纸,没有清晰的纹格,也没有边际。上面,闪耀着密密麻麻的星光,若隐若现,如电波般,撩拨着我那亦梦亦幻的脑海。
兄弟仨,常在阶沿、院坝,作些打闹,没有由头。有时,也要做点事,多是大人在上坡农活儿时,作了些交待,责成高一个头的我,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常事。小孩子做事,难免做做停停,间或与二弟、三弟的搅扰,胡乱地横耍一气。有时,磕磕碰碰,绊倒跌倒,是有个哭闹一阵的。二弟倔强要强,动作麻利,一般不会,倒是我和三弟,是常有的哭客。
我们三弟兄,一个比一个小三岁。大人要集体上坡,统一听生产队长的号令,参加劳动,一家人的生计,就指望这。在我有了四五岁起,他们就没有功夫带二弟,直至三弟啦,大带小,照看弟弟,就是我的家务要责啦。
我是记不清,如何带二弟的啦,那时,我也小。他打得野,磕碰两下,没啥事的。听母亲讲过,他们带我小时,用个娃儿小背篼,装上我,用些旧衣服啥的,把我塞牢,然后,把背篼像载树那样,用石头护在那土坑里,他们照样锄地,我整天在里面不动声色。待到二弟就不同啦,他是在背篼里要闹腾的,这个时候,有我守着护着,或由此,从小我就磨练出了非凡的忍耐力。这些,我是记不得了。到带三弟时,是依稀地记得一些了,我已是稍大,懂点事。为了照看哈家,多是在家里带三弟。后来带三弟,渐渐的是二弟的事啦,大人是要责我做些其他家务、劳务的,上山放牛羊哇、检点干柴什么的回家,或在家里往槽里丢草喂牛,扫哈地的活计。
那时,也有玩出格的。有一天,我们仨作起了迷藏,我和二弟藏起来,三弟找。房前屋后,本就范围不大,很快都被三弟找到,能藏能躲的地方都没有啦!我们索性玩远点,从粪池口向东北方向的路上躲去,三弟在后面直追,我俩灵机一动,顺势躲进路里边的菜地里,是块黄豆,长势很好,人躺在里面,外面的豆苗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三弟没有豆荚林高,看不见里面,我俩这下得意了,三弟找不着我们啦!过了好一会儿,没见三弟呼叫我们,咋啦,他是追过来的呀,这时,只听见路外高坎下,水田里有“扑腾”“扑腾”的拍打声。我俩急忙起身跃到路上,向下探头一看,天啦,只见田里有两只小腿朝天乱蹬,看不见头,我俩顾不了土坎子有多高,直接就梭了下去,一人一只脚,把三弟从水田里,像萝卜似的,拔了出来。已看不见人脸了,慌乱中,忙浇水把他头脸上的稀泥巴冲洗掉,这时,三弟神智清醒过来,好像都没有哭闹,可能是惊吓过度啦!我们哥俩,把他从下面沿堰沟背到有冲水处,慢慢给他把头发林和耳朵里的泥巴洗干净,再带到坝子,晒太阳,哄他开心,说,别告诉爸爸母亲哈。弟兄感情好,三弟也仗义,这事,一直到我们都四十多岁,一大家人十多口过春节,在回忆儿时的往事中,摆出来,已过古稀之年的爸爸和母亲,脸上只溢满幸福!
那个年代的日子,我们这些小鬼头,就这样过得没头没脑,稀里糊涂。常常是一阵下来,腿脚发软,没了力气,只知道寻点啥吃的。首先是看有没有冷饭菜,有的话,就操个碗筷,三弟兄分着吃,能分多少就分多少,有时,抱着木甑子,取出竹甑格,从那些篾缝里,都要敲出面粒来,这还算好日子。有时,也烧上柴火,从楼上的木板缝里找出小洋芋儿、或玉米粒,丢到火里烧,用木棍掏出来,塞塞牙缝。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虽不知道社会是啥状况,但家里的日子,确实过得上顿不接下顿,清贫如洗呀!
每天,很早,爸爸母亲都要带着农具,上坡种地。只听见,对面山坡上,或很远的岩脚,有犁土、劳作的吆喝山歌的声音。挨到太阳都要落山啰,我们仨也饿得耷拉着,蹲在院坝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田塝塝、或码子垭口,看那抗着锄头、背着背篼,一晃一趋,出现的是不是爸爸和母亲,有时等过来了好几路人,走近了都不是他俩,就这样继续眼巴巴地守候着。这样的守候,虽然是熬着的,但心里充满希望,幻想中,偶有一丝涩涩的微甜!直到,爸爸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出现在夜幕笼罩的眼前,我们立刻拥了上去,前后转动,弟们还要抱着母亲的腿,不放。我忙给爸爸取过锄头,放在一边。母亲的背篼里,往往不是空的,柴草哇,或者捡拾的什么被丢弃的可以勉强煮出来吃的粮食、草根树果啊什么的。
屋外黑黢黢的。灶膛里,爸爸烧的火,吱吱的燃烧着,火舌舔着灶沿,窜起老高,照得我兄弟仨,满脸通红,仿佛代我们看看锅里,母亲摆弄的什么美食,是否已煮熟。二弟,哪怕饿了,还能在屋里,捣腾那些木棒啥的如玩具,三弟,这时已在爸爸的衣兜里打起呼噜,我是静静地守候着,有时,给母亲、爸爸传递个啥的。一天的这第二顿饭,在煤油灯下,吃得是格外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