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的人们看来,这“工分”是啥?只常说“工钱”,难道这“工分”,有啥特别之处?可别小看,在我童年的那个时代,它可关系到“我”的劳动价值标准,更关联着家人的生计。
时间回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家的木楼西南侧,是一垄梯田,再向西面和南面,是一片森林,半环带状,守护在这垄梯田边。
春天里,灌满水的层层梯田,如一面面镜子,倒映着婆娑的树影,幻象丛生,一阵微风拂过,粼粼水面,揉碎了天光,惹人迷眼。
到了烟雨时节,子规声急,仿佛在催促大家,应该“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啦!
那时,我还是不醒事的哇,约莫六七岁,已初上小学。周日,吃了早餐,就是听大人的安排,不然,或照看弟弟,或与邻院的大小孩,没头没脑地闲耍。往往是大舅爷家的两个,较我有大有小的表兄弟仨儿,一起傻玩的多。我现在都记不清楚他们的小名啦,反正是没叫过啥哥弟。那些年成,大人们都要给我们从小取个啥小名,甚至不是有意取的,而是见我们蹦蹦跳跳的啦,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随口叫什么,有时还在前面加个姓,什么“熊狗儿”、“廖蛮子”的。邻里,姓刘的住户多,某家的孩子也多的话,大人们就按排行,“刘大女”“刘二狗”“刘三娃”,区分开来。只有要送去上学的时候,才起学名,为了慎重,得让当地的有点文化的人给取,或干脆到学校,拜托老师取名。这样取名,是寄望于受他们的点化、解说,说是有个啥封赠祝福的意思,有啥愿望的,就寄语在这名上啦,也算是,经常这样喊娃的名,有提醒、激励孩子,不忘教诲、牢记使命之警示,有“一语中的”的神谕效验!
这个周日,大人老早就催促,早点吃饭,都要到田塝塝去栽秧。我们这里把插秧说成是栽秧,好像是更讲究技术,要栽好,秧苗长势才好!生产队长宣布了,没有多少劳动力的小娃娃也可以参加劳动,还可以评上点儿公分。评上“公分”,就不白忙活啦,累积在全家人的公分上,收获时节到,按公分数分粮,这多重要啊!在那个有粮食就可多生娃、喂养得起的年代,粮,可就贵重啦,粮就是命!这粮要分得多,就得多积公分啦!
我随爸爸母亲,到了田坎上,可热闹啦!人真不少,先先后后来的,站到几根田坎上,有的脱鞋,有的在卷裤脚,有的在拾掇干谷草,或竹篾挑子扁担什么的,也有张望叫嚷什么,田塝塝是沸腾了起来。只见生产队长,拉长嗓子,“廖蛮子、刘大蛮、刘二狗,你们三个细娃儿,第一次参加栽秧这个活路儿,做不成啥,就负责在田坎上提秧子,往田中间拽,要拽匀净哈,看哪个拽得又多又均匀,就给多评分。”这阵,水田里,已分布了男女大人,有的在下面一丘苗田里拔秧苗,困扎装担,满担的,就有壮大个挑上,一颠一晃的担到上面的田坎上。
不知是谁,“‘廖蛮子‘拽秧子啦”,话间,一个影子“嗖”飞向了我这端,一大坨困扎的秧苗,扎在我不远的田边,泥水飞溅,弄得我个大花脸儿。
我们几个小脚丫子,不知道咋提、咋拽秧子。放眼远处,已有人在田坎上,左手提一大提(四五个困扎的秧苗),右手分一小提(一个困扎的秧苗),往白晃晃的田中央扔去,早在那里等着的“高卷腿”们,立刻弓腰,两三个一排,一会儿,身后的秧剁子,就消失啦!
“廖蛮子,快点呢!谨防不给你评分啦哈!”我忙抓起脚边的一个秧坨子,使劲向田中间拽去,身子几晃晃,差点掉下坎去。稳住了身子,又抓起秧坨子,扔出,这下好多啦,就这样,学着、扔着。所幸,田塝塝的这些田,一坡梯田向上,长而窄,我们勉强能把秧坨子拽到位,不然,我们就不知要费大劲啦!我们仨,一人一段,没一会儿功夫,一丘田,都稀稀拉拉,摆满了秧坨子。不远处,分段弓着的三五人,和那身前,整齐得如我作文那样,一着着新苗,跳动在我眼前。随那弓着的有节律扭动的身影,田里跳跃着水花,如村里锣鼓手,敲响了这面田锣,这声音,那么的水性柔和,一个个音符,窜跳在苗梢上,轻盈曼妙、婀娜多姿!
不知何时,我们又扔了一丘田,向下看去,几层梯田里,已泛起了绿晕。
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啦,手臂不太听使唤,扔不出去秧坨子,“蛮子,实在不行,就息一会儿吧!”母亲靠在我身边,心疼地摸着我的头,理着我湿乱的头发。
又过了一阵,田里的节奏,缓慢了下来,而且,有些杂沓零碎。
“喂,大家快点把手头的秧栽了,就放活路儿,那几个娃儿,我看早就饿了。”说着,走到了我跟前,“大家听着哈,‘刘大蛮’评2分,‘刘二狗’评1分半,‘廖蛮子’评半分。”“记分员,记下哈”
田塝塝,渐渐平静了下来,从西山的树林梢,挤出点太阳的余晖,洒在秧田里,秧苗格外挺立!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子,手里攥上那双躲在暗处没打湿的破鞋,分散在各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