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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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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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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像一尾农村的鱼

因车祸,出院后的父亲已经干不了重体力活了,常常坐在家门口看着扛着锄头或是挑着箩筐路过的乡里乡亲发呆。父亲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与劳动或者说与农活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突然让他停了下来,估计是有些适应不了。在那间放着劳动工具的杂物间里,有一根父亲用过多年已经呈灰褐色的扁担,有一把柄被磨的光滑发亮的锄头,这些普通的工具都带着故事,它们的背后都有满满地回忆。母亲在那段时间里,看见父亲那样子就心疼,其实母亲也知道父亲心里难受,也知道他是因为干不了重体力活了总是自责,更心疼所有的农活都压在了母亲身上。

后来父亲找到了一个既可以劳动又不是重体力活的好办法,那就是养鱼苗,这样有收益还不累,更重要的是满足了父亲想要干活的欲望。于是父亲决定把离家最近又靠近水渠的那四分田拿出来养鱼苗,还对稻田进行了改造,从田里挖出些泥土加高了四周的田埂。当从水渠里引水灌满那四分田的时候,父亲的脸上泛出了久违的笑意,像他看见自己稻田的谷子在一天天变黄一样,也似乎在他的眼里田中已经游满了一群群的鱼苗。

当父亲把那一袋近乎于“清水”般的鱼苗,用一个饭碗盛着一碗碗小心地倒入到田里去的时候,父亲的生活变的很有规律起来。那一袋鱼苗都是草鱼,合着水被装在一个透明的氧气袋中以便运输。那袋中的水,用父亲并不专业的话说是,一饭碗水中就会有几十条蚯蚓屎般的鱼苗,所以买来放入田里的鱼苗用肉眼几乎数不清。在田里放了鱼苗后,父亲每天一大早都会提着半桶自制的“鱼食”去田里喂鱼,尽管外面雾气还很重母亲提醒他晚一点再去,其实那桶子里装的就是淘米水和米糠以及一些清水调合而成的流状物。父亲走过的那一路会在草地上留下明显的脚印,因为父亲踩踏过的草儿们身上的露水都被父亲的鞋子和裤腿带走了,显得很清亮。父亲来到田边会左手提着桶子,右手拿着一把水瓢沿着田的四周绕一圈,不时用水瓢伸进桶子舀出鱼食泼洒到田里。待鱼食洒完后,父亲还会把桶子放在水里洗上几次,洗得桶子上不沾一丁点鱼食,然后蹲在田埂的一角静静的注视着水中他刚刚洒下的鱼食在慢慢的稀释,慢慢的由一条条白色的带子在水中融化开来,变得越来越淡,变得和水一个颜色了,也许父亲还在想象着那些如头发丝般的鱼苗们正在美美的享用着这些食物,也许父亲还看见了整块的田里长着满了行的绿油油的禾苗,满眼的绿色满眼都充满着对生命的希望。每天早上父亲都会等到太阳出来老高了才会满意的提着空桶往回走,每天傍晚父亲又会如此的提来半桶鱼食洒进田里,等到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山了才会往回走。

鱼苗们就在父亲这样精心的照料下一天天的长大,有次我在公用电话亭给父亲打电话,他还特意告诉我说:鱼苗有豆角般大了。言语中充满着喜悦,又特别像个孩子般可爱。我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竹筒倒豆子般的细算着鱼苗们的习性,说着鱼儿们一般早晚都会成群的浮出水面,诉说着他现在要提一大桶鱼食去喂养了,还能清楚的看见鱼儿们吃食了……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就不禁的流了出来。心里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初中的时候学过这篇文章,那时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其中的深意,还觉得朱自清的眼泪怎么那么浅,而现在我也想念起了父亲的背影,浓浓地化解不开……

我刚进入大学后不久,父亲就因车祸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我是在所有亲戚的反对声中毅然坚持要完成学业的,家里没钱我只能靠自己。在外面疲于奔命的时候,我内心的那盏梦想之灯从没有熄灭过,尽管我为了学费和生活费日子过得很艰辛,但我只要一空闲下来哪怕是在半夜我也会爬起来将心中想到的些许文字写出来,就像父亲向养着鱼苗的田里洒下一瓢瓢鱼食。

记得那年暑假我在东莞打工,正值七月酷暑,原本晴朗的天空随着一朵朵乌云的飘来,立马就变了脸,哗啦啦地下起了雨,这猝不及防的雨把路上刚下班的工人们打的七零八落,大家都在奔跑和寻找最近的避雨处。我躲在一间废弃厂房的屋檐下,勉强能避雨,听着雨点密集的落在屋顶的铁皮上发出了金属般敲击的声响,路边的低洼处一下子就积满了水,浑浑地,看不清里面淹没了什么。小时候,记得父亲说过:寸水藏鱼。还说鲤鱼的生命力很强,离开水很久只要重新回到水里就能活过来。青年时候的父亲到处飘泊,在广东茂名、湖南衡阳还有一些我已经记不清的地方和他的表兄弟们一起做些小生意,捣腾这捣腾那的,四处闯荡。此次此刻,我也作为外乡人,在东莞打工,流落在屋檐下避雨,突然觉得父亲确实很像一尾鱼,为了生计曾经在有形的世界里游来游去。也许那时,他心中那无形的世界里也有过梦想,会不会想着自己能像一条鲨鱼一样遨游在大海里。但他肯定没想到,到了晚年自己会因为一场车祸,沦落到只能养着一塘鱼,过着与鱼为伴的生活。

其实,鱼,相伴人类走过了五千多年历程,与人类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了人类日常生活中极为重要的食品与观赏宠物,世界上现存已发现的鱼类约三万二千种,鱼生活在水里,分布在海洋和淡水中,我国是世界上淡水水面较多国家之一,淡水面积约为三亿亩,其中可供养鱼的水面约7500万亩,我国大部分地区位于温带或亚热带,气候温和,雨量充沛,适于鱼类生长,所以是当今世界淡水养殖业最为发达的国家,无论养殖的面积和总产量都居世界领先地位。

不知道现在父亲的鱼苗是否长大了,能不能卖了,还是已经卖出去了?雨和鱼,在我家乡的方言里是很难分清楚的。我想鱼肯定也喜欢下雨天,特别是在夏天,雨能带来凉爽和清新,雨点打在鱼塘里也许还能增加水中的氧气含量。自己离开家乡以后,才更加体会到了漂泊的苦。但如果我们都一条条的鱼,我们又不能呆在自己理想的鱼塘里嘻嘻,总要出去闯荡和游走,历经流水湍急的险滩,看看长河落日的恬静。

我参加工作后不久,就成家了,组合成了自己的小家庭。父亲在母亲的陪伴下去广州的大哥那边住过两次,一次住了一年多,一次住了近一年,那会大哥还没结婚,一个人住,他们过去也还算清闲,平时除了买菜做饭就是出去休闲游玩,但我不知道父亲是否会觉得自己像不像一条鱼一样游荡在外面,在广州人生地不熟,想要融入进去也不太容易,毕竟上了年纪故土难离,再往后我还不敢想,也许故土难离在往后就是落叶归根了……

其实,父亲总是坚持着自己的为人处世原则,不愿意接受变通,这一点像极了一种鱼,这种鱼在行进途中,如果碰到障碍物,为了能越过障碍物,它便采用跳水的方式来继续前进,一次跳跃过不去它们会坚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跳过去为止,也许这一点也会被当成是认死理。

后来老婆怀上了孩子,母亲过来我工作的地方帮忙照顾,父亲一个人留守在农村的家里,那段时间母亲总是夸他种菜、腌菜比自己做得好,父亲却总是认为是母亲在给他自己“戴高帽子”。其实,我觉得那段时间,父亲就像一条孤独鱼,困守在自己的鱼塘里。我的父亲和母亲在全村人的眼里和口里,都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不管做什么事情还是在村里进进出出都是两人在一起的。他不愿意过来我工作的地方和我们住在一起,自然有他的理由,他认为过来了多一张嘴要吃的,会给我增加很多负担,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住在农村自给自足。

再后来,我把父亲和母亲接过来和我住在一起,一住就是五年,这期间难免也会有些磕磕碰碰,父亲不赞同我的观点和看法,而我却觉得他迂腐和固执。在我的小孩能基本自理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农村去住。

鱼类的生活形形色色,大部分鱼类要么在淡水中生活,要么在海水中生活,只有不到10%的鱼类一部分时间在海洋中度过,另一部分时间在淡水中度过,它们在两种生境中来回迁徙,被称之为洄游。如果在海洋中生长但需要去淡水中繁殖称为溯河洄游,如果在淡水中生长但需要去海洋中繁殖称为降河洄游。如果肥育和繁殖的迁徙发生在河湖之间,就称之为半洄游性鱼类,一般是在湖泊中肥育,在河流中产卵。还有一些鱼类的生活限于河流的干支流,只进行相对较短距离的迁徙。鱼类洄游的原因很多,首先是受到外界条件的影响。鱼类在水中生活,它们的活动受到温度、水流和盐度等因素的影响。但洄游大多是因为水温的变化而引起的。当水温发生变化的时候,鱼类就要寻找适于生活的环境,从而产生洄游。由于它们身体两侧的侧线感受器官对水流的刺激尤为敏感,所以能帮助鱼确定水流的速度和识别方向。

而父亲又回到农村去居住了,我想叫做“回归”也许更好吧,可能只有在农村的这个大鱼塘里,他这尾鱼才会觉得舒畅。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也许他自己已经和农村融为一体,自己就已经成了农村的一部分,因此不在农村反而觉得不自在了。虽然去过大城市,虽然来城市里居住过,但那也许只能算是一种游荡,并不能让他心安,只有在农村,有他自己开辟出来的一切,他才有成就感和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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