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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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帆云
冰！冰！冰！
冰，不是水；
雨凇，不是雾凇。
——教训多么惨痛，
冰雪过后的第一个春天，
橙花还迟迟不肯开放。
天使的面孔，魔鬼的灵魂
——不不，冰魔它没有面孔，
它只是劫持了水，借水的形体为害人间！
灾难过后，为什么，我们为什么
将冰魔等同于软瘫的人质？
冰魔并未走远，它依然在高高的天上
窥视不设防的人间！
赣南脐橙将永远铭记这一夜：
春风在望，严冬就要过去，
慈祥的灯笼已经高高地挂上
那些暗淡低矮的门框，
这一夜，就在这一夜，从童话中的
冰清玉洁里，走出了寒冷彻骨的冰魔！
我恨自己，为什么睡得这么死，
在温暖的梦中，把松枝折断的声音
当做清脆的钟磬！
雩山啊，我还没有老，
我还有几根骨头可以赎罪：
请用清澈的赣江擦亮我的眼睛，
用警惕的井冈竖起我的耳朵，
用八一广场的纪念碑高举我的双拳，
用赣深高铁、赣粤高速疏通我的经络，
用银河系统明灭的指示灯唤醒我每一个细胞，
再用翠微峰万年不息的烈火，煮一煮
我久久不曾沸腾的血液，
让我在梦中也能一跃而起，
去和那些抗冰的百万大军、
和千万个山村站在一起、死在一起！
无知的雨水停住了哭泣，
纷纷扬扬地将鸭绒
铺到大地上。愚昧的雪啊，
你知不知道，往日你为大地保暖，
今天你却在助长冰魔的气焰！
南中国：连锁的爱心
出击！快！
快！
快！
辽阔的南中国，仿佛小了
小成一只攥紧的拳头、
一段被压缩的弹簧、
一盘上紧的发条、
一枚憋足了劲的花苞，
突然爆开！
那么灵敏地、猛烈地、狂放地爆开！
那么窄的壶口爆出了黄河瀑布，
那么寂静的珠峰爆出了雪崩，
那么小的奇点，爆出了飞旋的星云……
多么凄凉而美丽、
多么悲壮而伟大的爆开！
那纵横交错的大动脉上，
铲车，破冰；
车流，整队；
警车，压路！
一气呵成，堵在路上的橙子，
呼着，又和民工一起出发了。
那些昼夜通明的大楼、
24 小时不间断营业的超市，
这时收敛光芒，像掌握了神奇的医术，
把自己的心脏——备用发电机
借出去，送往果汁加工厂，
让冻伤的橙子，抢在冻坏之前
化为优质的果汁。
那高高山尖之上、汹涌大河之上，
历尽劫难的输电线铁塔
掰开了自己的骨架，
校正脊梁、拆换碎骨、擦干血迹，
率领那么多的电线杆，
缓慢而坚定地重新站起——
光明、温暖和秩序终于重新降临。
电的速度！光的速度！
动员令传送到更辽阔的疆域：
甚至北国、西部，
电视、电脑、商场有连锁的爱心：
请吃一枚脐橙吧！
这来自南国的水果之王，
其中最好的营养，是中国力量！
电商：父母的沧桑
“要那三枚一组的。”
“好的，就给你。”
对话的人，不是兄弟姐妹，
不是左邻右舍。
可是，他动动手指，就要了。
另一个他，动动手指，就给了。
仿佛就是兄弟姐妹，就是左邻右舍，
在电脑显示屏、在手机屏幕，
千里万里的地球
不过是一个小小村庄。
买脐橙的人，除了脐橙，
还买了橙乡的冰雪、
鸟语花香、农舍鸡栖、清风白云；
卖脐橙的人，除了价格，
还收到了上海街道的喧闹、
广州流水线的汗水和西安天际线上
疲惫而沉重的风尘。
发一个笑脸吧，发一双紧握的手吧，
隔着屏幕，拥抱彼此
小小的悲欢。
像多年以前，他们的父辈
上山下乡走到一起时
那样紧紧地拥抱。
雪终于停了，凄迷的夜色下，
安静的土坯房里，
卖脐橙的人彻夜不眠。
责任编辑｜杨遵贤
刊于《未来作家》2020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