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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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洇开五月的鲜花，春天就要远去，我从心底里渴望春姑娘慢一点走，轻轻扯住她的衣裙:我们牵手的时间太短太少，几乎没有看清你娇柔的容颜，甚至还未展读，你写给大地那封嫣红姹紫的情书。春姑娘，留下来可好?请你和我踏浪寻一颗不曾相识明珠，这就是隐身在万绿丛中的云台山。
到了，下车。天，纯净的如噙满泉水的蓝宝石。山，经过春风春雨的轮番吹洗，出落成青葱美少年，一泓碧水勾画出他的峻峭鼻梁、挺拔的身姿。
天地之间，小孙女像一只欢快的小松鼠，甩动马尾辫，踩着自己的影子蹦蹦跶跶。粉色的纱裙在春风中鼓荡，犹如一朵娇艳的花，摇开绿野仙踪。
路旁山崖凹进一个洞，侧耳倾听，似有叮叮咚咚的琴声。进得洞来，崖壁一泉眼正拨动琴弦，弹出的大珠小珠落满玉盘。鞠一捧清清的泉水，霎时，沁凉渗透到心底，释放出丝丝缕缕的甘甜。
山坡有层叠连片的牡丹花田，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几点白雪傲娇，数朵绿云笑语盈盈。勤劳的小蜜蜂，看着满园国色天香乱了方寸，嗡嗡的飞来飞去，似乎是在思忖该选择谁做自己的意中人。缭绕盘旋，仔细打量研判，终于降落下来，静静俯身于钟爱的花心。
顺着山路往上走去，群山环抱一座红墙黄瓦的庙宇。看着紧闭的庙门，正在失望中，一位壮年男子好像从庙墙里钻出来一样，迎面走来。看到止步不前的我，主动搭话说：头一次来吧？快进去看看吧。门锁着，怎样进去啊？这不是门吗？经他指点，才看清原来庙的院墙有侧门是开着的。门里的红色影壁与院墙同色，远远望去浑如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清。我连声道谢，这位热心人又说：里头可好了，有四座大庙都是新修的。知道云台寺吧？在最上面。还有泉子那！
当穿过第四座新修建的庙宇，耸立的断崖峭壁擎举蓬勃的树林，洒下浓稠绿荫。只见这个呈半月形的陡峭山崖，下部倾斜凹进，恰似刀削斧砍，雕凿出一方空间，形成天然抱厦廊榭，围合成院落。花池里牡丹开的正好，数株松柏峥嵘，传递着久远的岁月。银杏青枝绿叶绽放生命的光泽，石桌石凳安卧一角。
一座石头垒砌的老房子藏在山崖下，原来是座古寺，其依山就势而建，筑以券棚式石券顶，一门三窗。刻有三朵莲花盛开的门楣与木棂花窗之间，镌刻的“椎尊宝殿”依稀可见。门左右各一窗，心里纳闷，咋开三个窗户呢？
殿内放置香客专用的拜垫，设有供桌，摆放着供品，香炉。铺地的青石板被时光研磨的溜光水滑，石壁上雕刻三层石佛像，数了数有十七座。在仰视佛像时，解开了心中谜团：一束光线从门上方的窗户照射在石壁上，借助自然光，可以清晰看到最上层的佛像真容。可惜我是佛学的门外汉，不知佛的尊名大号。唯有感叹古人的智慧，造的石头房子技艺精湛，佛像雕刻的精细。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铭文一类的碑刻，我猜测这可能是隋朝的作品吧。
想证实一下判断是否正确，也想知道这个古寺的来龙去脉，带着问号出了大殿。这时才看到门右侧石壁上有碑刻，碑头镌刻：重修云台寺记。碑文因年代久远大部分字迹已模糊不清，好歹落款还清晰可辨认：明成化甲辰年。这里原来是云台寺的古迹，加上重修前的岁月，大体推算一下差不多有千年历史。
时近中午，游人不多，一位老者在清扫院落，当他看到牡丹花池里有个塑料袋、废纸团，便轻轻分开花枝弯腰捡拾。发现一棵牡丹有点歪斜，又找来小木棍固定。那个轻柔劲好像捧在手里的不是牡丹，而是件稀世珍宝。看到他细心工作，不由想表示一下由衷的赞许。我说：老师工作的好认真啊，都中午了还不收工吃饭？老者从花棵间直起身子，笑呵呵的应声：不急，一会就弄好了。看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上班，不累吗？累不着，这点活比起年轻时的耕田种地，这都是享福。干的时间长了，这花就是自己的孩子，这山、这寺院和家一样。看他和气不嫌烦，便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的抛出来：云台寺是那年建的?怎么山上山下都种牡丹?
老者拍拍手上的泥土，走出花池，端起石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沉思片刻：嗯，这么给你说吧，这个云台寺那年建的俺也说不上，反正是有年头了，怎么说也得千把年。
牡丹花么可是有来头了，知道武则天贬牡丹的故事吧？牡丹被贬出长安，撵到河南邙山。途中有的牡丹掉队迷了路，流落到这里。看云台山云遮雾罩，山泉流成了河，树木琅琳便心生欢喜，也懒得再去寻觅追赶，随落地生根。
俺这里还有句老话，叫做“云台牡丹不下山”。说的是老辈上这云台寺大殿前，有两棵紫心白牡丹，开出的花朵又大又好看，还香气扑鼻。当地有个财主起了贪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把它们挖出来，移栽到自己家花园中。第二天，喜滋滋去看，没成想一进花园傻了眼，哪里还有牡丹花的影子？花朵没了，叶子也干巴了，两棵牡丹几乎成了光秃秃的枝条。花园里还有一股怪味，薰的他头昏脑涨。有人就说这是惹怒了花神，得赶快送回去，晚了就遭报应。财主听了心里害怕，只好焚香祷告祈求花神息怒，然后，恭恭敬敬用八抬大轿把牡丹送回云台寺。
俺年轻的时候，还见过这两棵花神牡丹。可惜逃过了贪心的财主，终究没能逃过恶人的黑手。没有了牡丹寺庙少了灵气，于是人们又重新栽种。
听着老者的讲述，我看到村民敬畏自然之心和对牡丹的厚爱。心里在想：牡丹盛开在云台，何止是花神的眷顾，更有适宜她生长的土壤和气候，加上得天独厚的山泉水滋润，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让“云台牡丹不下山”惊艳了千年时光。
老者又告诉我：那边有泉子，叫玉漏泉，还是在谱的济南七十二名泉。
与老者告别，我转身去看泉。没走几步听到从山崖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天籁之音，正是“古寺马蹄前，荒山断复连。阶危孤石倒，崖响乱泉悬。”
仰望这堵山崖，探出了的身子犹如广厦，护佑着怀抱中的玉漏泉。只见泉水玉屑般的从广厦顶部飞溅，敲出清泠泠的玉振之声，还有的像翡翠珠子，顺着崖壁上随意滚动。玉屑翠珠结伴而行，汇成一池纤尘不染的琼脂。
长方的泉池覆盖绿网，一胶皮水管挂在池畔，摘下水管来，泉水即刻涌出，喝够了，再洗把脸。这么好的泉水也应该让家人尝尝吧。索性把水杯里的热水倒掉，接满玉漏泉水，意兴阑珊下山。
在山下等我的小孙女，捧在手里喝了一口：好凉，好甜，就和冰激凌水一样！说着双手抱住杯子不肯撒手。好孩子， 口渴了再喝，一下子喝了会撑着。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放下手中的杯子。
济南不愧为历史文化名城，千年的古迹随处可见。不愧为泉城，泉水笑在青山颠，不愧为是国际花园之城，群山深处国色牡丹香天下。
2024.4.30日 发表于《济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