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散文诗）

 之一

山峰上黎明开始换岗，黑夜停运，庄重的幕帘卸去玄妙的面罩，被山寺早起禅坐的老方丈收缴。中澹的晨正襟危坐，一袭袍子，闲洁的淡青蓝，缀满江南叠嶂非臆测的流苏，凝脂一般，上面没有对岸才女张爱玲铺张描摹的峡湾的虱子。启明星消隐于天体物理学教科书的尽头，第一缕暗红色的晨曦目送最后一颗行星。晨晖寺中藉草而坐，隆重的开光仪式前，与牧童、樵夫、旅人、敲钟的花胡子大爷谈笑风生，射光里不断抖落30°北纬线的钙离子。走吧，走吧，佛界湮没三百年的谜将要解开， 推推搡搡的人群，笑语盈盈的人群。“我们身后的门是为我们浮躁的内心打开的” ——一个额头光洁的扫地僧拖曳着篾帚喃喃自语。

之二

海将粼粼的波光一水横陈，点点岛影漂浮，风成群结队地分娩，携带着浪的变数。而海不再假寐，在向云天取经的路上，仿佛是龙卷风的走廊，圆锥形的风暴核沉潜，绽裂出一波比一波一层比一层禅意幽深、非务虚、陵劲淬砺的递进句。千堆雪的外部，在手机晨跑的几只韵母开始追风，刷牙时眼睛盯着远方胡杨树的额济纳，另类突兀‘风浪’里人性挺拔的额济纳。

之三

岸上的渔村枕着潮汐，梦见月桂树结出的磷光。后冈的山花盯了老庄一夜，花开的声音卓然，透射出剪影般的群峰山松。镰刀躲在柴房盆花身后数着几何式增长的锈斑，有人把头埋在群山之间聆听星月、溪流、孱弱的烛火。愈来愈富裕也愈来愈稀罕的村落亦庄亦谐，一头挂着空心的念珠，一头是一群庆生的城里娃，用叉子光盘，然后叠词倒装句频出，平顺的语言与舌头被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捉拿，山村跟着一起酒酣耳热，直到月遁入晨光的耳道。

之四

月光在庄子忙活了一夜，软步，也在庄子出走。光启日升，蔷薇色的雾霭快要燃成玫瑰色的红晕。一个少女河边调色板里村姑的胴体乌亮，锦霞阔达的容身之处乡野不再哈欠连天，谷浪耀金堆彩。村庄瓦楞上的炊烟勾连成片，宛若青霭的拓片，摹绘着象牙色浅淡的诗情画意。米勒怜爱的拾麦穗的母亲早就不再靠捡零零落落的穗子为生，和每一个麦穗每一条咸鱼相依为命的苦涩日子翻篇已久。站在谷垛前畅播收获的写实主义，或把卖鱼桥一篮子海倒进陆客期待的眼神里清炖，自带流量的母亲，博主的风头快要盖过草垛浪头的高度。晨起泡在花瓣彩帛般的投射里，用芒角四出的暗香搓去城市带往的尘土，让小女生创意顿然萌发——请让•弗朗索瓦•米勒先生穿越170年，画一画东方江岸在母亲老庄绽放的一株17岁的实名制野百合。

注释：

1．张爱玲曾撰文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虱子。30°N纬线经过或者在附近的主要城市包括拉萨市、雅安市、眉山市、资阳市、合川市、重庆市、咸宁市、武穴市、九江市、黄山市、杭州市、绍兴市、宁波市和舟山市等城市。

2.今年10月中下旬，内蒙古额济纳旗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迫使近万名游客滞留。人口只有寥寥三万多的额济纳，“把最好的食物留给了滞留的游客，把紧缺的药品调剂给老人，把房费降到最低，还送上免费的午餐”。诚如一个游客所言：“那里除了景色，还有更深层的美”。诗中”晨跑的韵母”指的是作者习惯用拼音输入法收索网络信息。

3.汉晋以后的中国神话中认为有月中桂树的传说盛行，唐代诗人顾封人作有诗词《月中桂树》。

4. 让•弗朗索瓦•米勒，1814年10月4日－1875年1月20日，法国巴比松派画家，他以写实手法描绘乡村风俗，《拾穗》《晚祷》等画作闻名世界。诗歌作者用浪漫主义手法，让米勒油画里《拾穗》的农妇完成了跨时空的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