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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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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一只鸟

阳台上的防盗窗一只麻褐色小鸟几度飞进飞出,它不敢驻足和我对望,我无法同它对话。小鸟全身羽毛耸起,目光游离而惊恐,低啁的声音里透着不安与警觉,比我们儿时占据着各家屋檐哺育雏儿的鸟少了对人的信任,却多了对人的深度设防,也许在它们心中不断消失的庄园和城市浮躁的人们快成为鸟儿的天敌。我尽量表现出友善的样子,慢慢靠近小鸟,想同小时候那样逗逗鸟儿,于是在窗台上撒了半把黑芝麻。即便为那鸟儿投放了食物,它依然全羽绷得紧紧的,既不想放弃那些足以让它美餐一顿的芝麻,又不愿将双爪落在窗台放宽心,只是半钩住防盗窗的铝条,一边啄着芝麻一边不时地拿小眼睛睨我。看得出,它依然没有心存侥幸,对它眼里人类的我的防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它为自己规避风险、为可能遇到的突袭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故意猛地靠近它,鸟儿吓得‘扑棱’起飞,恍惚中贴着窗子,恓惶的模样令人爱怜,也让我想起当年秋天在乡野打柴时落在最后,孤寂的我走在山路上紧捏着砍刀,害怕遇到传说中的豺狼一样。我不由地叹一口气,怀疑我们已经无法获得一只鸟的信任,燕子只在我们的记忆里自如地呢喃和邂逅。

我往窗台又撒了点芝麻,躲到窗帘后只露出半张脸张望。旋即,飞来两只头白体黑圆润可爱的小鸟,在窗台上觅食。虽然我的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恶意,它们对我也是戒备森严,两只鸟儿羽毛战栗看得出都提心吊胆,它们低沉、压抑的声音里透出些许不安,那不安中好像又搀杂着些许意外的惊喜,毕竟那散落的芝麻也算是它们不常拥有的美食吧。我不确定,是不是前头那只麻褐色的鸟儿向那两只鸟透露了西窗阳台芝麻的信息,对于它们之间交流的语言我想大概只有花儿能听明白吧,要不古人咋说鸟语花香?我,提着脚慢慢向后退去,让鸟儿吃个安心少点提防。我在猜想鸟儿心思的同时,我料定它们也在用捉摸不定的眼神瞅我的背影,它们边啄着芝麻边满足地“咯咯”轻唤着。我停住脚步,慢慢回头,见一只羽毛杂色的小鸟,从窗外银杏树的树冠上俯冲下来,也加入到蚕食芝麻的队伍中。我想,今天时来运转,也许是我修缮与鸟儿关系的契机。

望着窗外的河岸,我幽幽地想,老鹰大概早飞远了,是厌倦飞翔还是天空太浊太黄?它们不会再振翅俯冲,到城市的‘深井’里为捕捉一只黄毛小鸡,呼吸汽车的尾气,还要接受雾霾的侵扰。真的很想知道今天它们身在何处,怎样把各自的翅膀练习得硬朗?乌鸦不会再在我们的头顶盘旋,那黑黑的身姿一顾茫茫。虽然,我很想向保存在记忆里的鸦儿保证:我不会再把一只无辜的乌鸦看作厄运的门神,将弹弓和口水流放——“呸,呸,呸,天里月亮掉落唻,酱油麻油倒翻唻……”孩提时弄堂里对着天空喊话的童声,反倒让乌鸦无忌的叫喊更加高亢。

记得儿时我家居的狭长的弄堂,多数人家都圈养了鸡,每天上下午各让鸡出笼一小会,在院里自由活动。每天下午把笼子打开,将“咯咯…咯咯”鸣叫的鸡放出来,让它们舒展羽毛,抬头挺胸地在小院里蹦跳或者低低地飞翔,那是我每天放学后的必修课,我称恩赐予鸡的那丁点时间为‘放风时间’。可就在那短暂的时间段里,我家,前头范政委家,再前头夫妻俩拖粪车、垃圾车的阿英师傅家,都有鸡仔被突然俯冲的老鹰叼去或差点被掳走的遭遇。那时,虽然日子贫穷,家家揣着每人每月半斤肉票,即使有钱也不能想吃肉就吃肉。就是这样缺吃少穿的年代,对于初长成的鸡仔被凶猛的老鹰这样的飞禽叼走,大人们谁也没有捶胸顿足地开骂,只是白天把鸡笼关得更严实了,不让大鸟秃鹰有可乘之机。只是可怜了鸡们,为了规避偷袭,放风时间被大大减少了。那时,我虽不及十岁,见家中已长出胸脯肉的鸡被大鸟掠走,托着腮帮子,想像着空中盘旋的老鹰向促狭的弄堂俯冲的刹那,它的眼睛该有多犀利,它的抓捕行为盘算得该有多精准。成年后,想起小时候跟一帮发小在青石板上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禁不住怀念儿时的快乐。而那种跟金钱、跟地位无关的快乐,却把人们对于鸟的模仿融进了游戏,这样的快乐真的是历久弥新,不会随着岁月的久远而在脑海里消逝。

在城市里,早已经跟老鹰久违了,跟猫头鹰久违了,于是便想念起老鹰,想念老鹰犀利的眼睛,它或许早已看透城市的逼仄促狭;而我们却无法看透自己,还在防盗窗圈起的‘匣子’里有限地遐想,有限地反省,有限地思念过去岁月里许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羽鸟和它们的歌嗓。至于飞翔,至于鸟为什么出走和迁徙,至于向一只乌鸦认错,我真的从来没有好好去想过。望着眼前的惊弓之鸟,我想,从今天起,我要尊重住在卧室空调洞里的一双鸟儿。我发誓夜晚当它们睡前欢啼的时候,不再用电吹风的轰鸣去驱赶热恋中的鸟儿,其实我一直跟它们同病相怜,蜷缩在同一条小河旁,把伤痕藏起来不示人。我还起誓从明天起,天未透亮鸟儿早起晨啼的时候,也不再将旧书卷起来去拍打属于鸟、属于生灵新房的“城堡”……

附记:此篇小文躺在家中电脑里已有数年。让我欣喜的是这几年,鸟儿渐渐多了起来,原本快要淡出记忆的飞翔的身姿和在天空盘旋、在树枝栖息欢啁的鸟儿,又重新回到人们的生活里,在我们期盼的视线里跃起和俯冲……

      2007年10月于半岛护城河边,2022年春天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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