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日述感——写给母亲
当梦里倚靠的一棵大树
不再繁华,不再落叶缤纷
摇摇晃晃的根被须臾的感光扑倒
我浑身是汗,望着寸草不生的夜
一群忙乱的海风吹过,灯影为之倾倒
我被摁亮的一盏灯扑朔迷离
灯下全是碎玻璃样的湖泊、河流、海波
对于一棵树而言
疼痛的季节大约在冬季
就像母亲身体上的枝蔓,那些喊疼的关节
总是在冬天频频出现伤感的词语
不过她好像从来不用拐棍支撑
简陋的实体,去跟久违的雪原私会
那一代人没有广场舞,不会用手机
蹲伏在小说里的情人和绯闻她们照样远离
母亲在院子里栽树,在山坡上种树*
母亲的头颅像一颗古老的树根
大约在夏季,所有的言语是
没有言语,噩梦与终结一声不吭
匍匐在地,吃饭前尚余的十几颗牙齿
突然全部报废。我怨恨
怨恨梦里栽倒的那棵大树
那幅暗藏毒素的效果图,像施咒的女巫
一语成谶。母亲离世前半年还试图囤积月光
让我在秋季,有一双高处垂下的手
为我一件二十块钱的旧衬衫翻新
大约在夏季,我穿上缝着新领子的深色衬衫
胸前那朵花像冬天低矮的灌木
凋敝的颜色冻伤了我的双眼
不善抒情的泪腺战栗,直到母亲关节
的疼痛被我忠实地遗传,包括痛感和痛点
梦里我把前世掉落的树叶一张张抚平
抑或拢起一片小树林,被我穿越
将我上色,还藏起我干了又湿的悲郁
注释*:母亲那一代人年轻时,一到春天就响应号召,背着铁锄到郊区山上种树。 写于202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