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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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净土
我严重地怀疑，那时候那儿
没有春天，没有鱼、青树林和鸟鸣
谛听清亮的虫声恐怕也是一种奢想
飓风在那儿适合，盐和老鹰
在那儿各占一个王位
如果有漫野的草，轻摇几下
会不会有冰冻的石崖松懈
一撮土要是正好落入你的腔体
你什么时候吐蕊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借你的旷达、忠诚
将一粒草籽、一席春色埋入
我要看最后一片叶子从茶缸落下
然后倒出净土，用手接住
让更多的人致敬一只
被饥饿和雪光团团包抄的水杯
如果这时候雪崩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即便如此，你不要喊醒我的梦
就当作父辈如歌的岁月净化你的目光
2.挺进藏北
隔空结识一只搪瓷杯
并为它流三天泪
这于我是前所未有的
你和军号有缘
你注定孤军深入
和一支队伍，自克里雅古道肇始
从挺进藏北的那一天起
你注定和险峻和危难和隔绝无法隔绝
或许替勇士去遮挡子弹＊
或许屡屡喝下后藏的冰水
你应该是白色的吧？
有几处磕掉了搪瓷
裸露出跟主人一样乌黑粗糙的高原红
或许是军绿色？
刻录过峡谷里野马的嘶鸣
像进藏战士们身上破烂的军装
没有几处是完好的
暴雪狂扬，朔风怒吼
衣襟上麻袋补丁的红五星
照亮冈底斯山的冰缘，就像
你也有一团夺目的璀璨的光
炎火般的一颗星
每一次被握枪握得
满是茧花的手抚摸到时
你用无言的暂时的有限的温热
粘住冻裂的失血的休克的唇
3.转让
有时候，你还是一只现成的碗
盛上半天也没煮熟的米汤
往割面风沙的背后一坐
往雪线底下的战士们中间一坐
你袅袅的身影，难得清晰可见
像极了故乡的炊烟
像小学堂上白云飘拂。不过
最后你还是被总指挥转让了出去
一只杯子，也就
一只士兵用过的茶缸
永生在九个古老的象形文字里
那个先遣连小兵拉子
我相信他肯定是这样——
在地窝子搂住老兵转让的‘私产’
泪光，盛不下的负重
慢慢溢出来，慢慢
将憋闷无极的雪夜稀释
4.致李狄三和他的战友
向藏北进军，走在队伍最前面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风给你下马威，操起
砂砾裹挟的鞭子劈头盖脑
不期而至的雪为你接风
冰河为你接风，你舀起冰凌
冰凌上掠过老家运麦的划子、歌声
还有父亲母亲正走进传统的脱粒方式
肺水肿在折磨和吞噬你的身体
从队首坚持走到队尾，每天一次
你笑着勒紧腰带接纳下一场暴雪和席卷
我不敢写太长的句子
给赛虎拉姆大石峡一路走来的壮士
我怕被你们读成破句
像，像无名湖泊断断续续
在不该停顿的地方大口喘气
百十架风箱一起发疯般地战栗
更怕红肿的和涂抹着锅底灰的136双眼睛
齐刷刷看向我，而我根本无法管制的眼泪
会遮没先遣连脚下的冰山雪峰
注释：1950年8月，李狄三率领先遣连从新疆于田挺进藏北阿里。全连由汉、维、回、蒙等7个民族136名战士组成，1952年完成挺进任务时有近一半生命留在了高原。
＊曾经有挂在腰间的水壶替战士遮挡子弹的故事流传。
＊高原强烈的日照让许多官兵患上雪盲症，战士们用锅底灰涂抹眼周防雪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