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章闲谈（五）

1、真水无香

古代文人冬季里，如遇雪片纷纷飘落的日子，关闭院门，宅伏斗室，或拥被读书；或燃一盆旺火，拨一盏青灯，与书中人对话，雪夜孤灯读闲书，四壁清映对三人，是一快事。这是“独乐乐”，不是“与众乐乐”。如能邀三五好友，在宁静的雪夜，推杯换盏，岂不是快事加快事，甚于独乐乎。

这方“真水无香”的印章，其创作背景就是在众人乐乐下应运而生的。印的款文写道：“乾隆甲辰穀日，同三竹秋鹤思兰雨集浸云燕天堂。觥筹达曙，遂至洪醉，次晚归。雪中为翁柳湖书扇。十二日雪霁。老农云。自辛已二十余年来无此快雪也。十四日立春。”从款文中得知，文人雪夜相聚，喝酒吟诗，趣谈天下，直至次日曙光出现，酩酊而散。真可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文坛佳话趣事多。其实，“真水无香”语出明代张源《茶录·品泉》：“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流动者愈于安静，负阴者胜于向阳。真源无味，真水无香。”篆刻家蒋仁记载了印章创作的时间和背景，心迹却是表露出向往安闲自在的生活，返璞归真于自然。在人世间，做一个无刻意修饰的真实自我。

蒋仁，原本名为泰，应得汉代铜印“蒋仁”，后更名。这方“真水无香”采用回文印，字体平正，线条粗细与印的边框同等，刀法切刻从头至尾起伏较大，痛快淋漓，拙意自显。印章配以边款的文字，实为一种沧桑浪漫的写实。

2、淡然独与神明居

自古代哲学家老子创立了道家学说一派，中国的文人在宦官风波里讲究平和冲淡，人处于世，万事万物，放开心怀，以泰然处之。为此，《庄子天下篇》说：“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淡然独与神明居。”受“老庄”此风“感染”，一些文人内在的风骨显露出来。东汉科学家和文学家张衡写了《归田赋》，“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谈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不独如此，还有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悦亲戚之情话，悦琴书以消忧”等等。这些语句浑身透出东晋风度文人归隐田园理想的心理表现，表达了一种知足而守的生活乐趣。其实，清静无为是文人固而退守的一面。此印文“淡然独与神明居”是有其意的。

吴昌硕是海派一代宗师，诗书画印艺术登峰造极，令后学望尘莫及。这方“淡然独与神明居”白文印章，七个字以一三三排列，“淡”字独占一行。全印流转生动，字体以参以石鼓文笔意写出，浑朴沉雄。刀法厚重凝练，疏密、聚散、断连，使印面显得雄伟开阔，气象万千，形成全印有虚有实，给人回味无穷的艺术境界。吴昌硕曾说，“刻印犹如造屋，何处开门，何处启窗，应当作恰当部署。”观此印，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