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广西吴美群的头像

广西吴美群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3/28
分享

记忆中的乡村符号

伴随工业文明的步伐,许多乡村的老物件已与我们渐行渐远,成为我们记忆中的乡村符号。但它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始终成为我们挥之不去的乡愁。

——题记

石碓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石碓是乡村最常见的一种简单而又耐用的舂米捣粉的工具。

石碓一般由“碓窝、碓头、碓身”三大部分组成。碓窝,是由石匠将一块方形大青石从中间凿出一个60厘米深、上大下小圆光溜溜的臼窝,为了稳固,石臼多是埋在土里。“碓头”,即由木匠用较硬的木料,做成一个与臼窝大小相吻合的碓锥,只是要比石臼高出20公分直径也要小一圈,为的是舂东西时既便于翻动又不至碰伤手指。木制碓头还要再由铁匠装上一个类似马蹄铁模样的铁箍,那铁多是用犁头铁,这样既坚硬又着实耐磨;碓身,则用一根坚固扎实大约有2米来长的木料将碓头与踏脚联接起来,起着连杆作用,踏脚下面再挖一个小坑。舂碓时,一只脚踩地上,另一只脚用力向地面小坑踩踏,脚踏下去碓头昂起,放下脚踏板碓头便准确无误啄向臼窝,有点像翘翘板一样如此反复将物品舂烂捣碎。

在碾米机尚未问世之前,乡下农村的村民煮饭用的大米或煮粥用的玉米头、玉米粉以及做豆腐肴用的黄豆粉,都是依靠石碓舂出来的。那时,在乡下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置有石碓。每天,天刚亮或傍晚时分,“耶——砰!耶——砰!”的舂碓声便从各家各户飘飞而出,在乡村的上空久久回荡,困顿的岁月也在那一刻变得丰沛柔软起来。

记得那时是生产队大集体,累死累活干了一整天才挣一角多钱的工分,生活十分的艰苦。那时家乡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为了给肚里添点些油水,便趁着农忙时偷偷上山砍柴卖以补家用,因此便流传了一首至今还令我记忆犹新的顺口溜:出门一把斧,回来一块五;在家劳动一整天,工分一角五。由于按工分计酬,家庭劳力多的得的工分也就多,因而生活还可以勉强过得好点。家庭缺少劳力,子女在校读书多的家庭,则年年超支,生活很是艰难。我家便是这样。那时,我父亲在外地教书,里里外外全是母亲一人辛苦。但辛苦到头还是年年超支,生活紧巴巴的。那时,还是什么都要靠票的年代:吃肉凭肉票,吃粉靠粮票,买布要布票。由于家里穷,因此,对吃特别的向往。那时,很少吃到肉,唯一能够吃到的美味佳肴便是“豆腐肴”。做“豆腐肴”之前,需要先将黄豆用石碓舂成黄豆粉。做“豆腐肴”时,在菜锅里加入清水,加入黄豆粉,用中火煮开,并不停地搅拌,再加入切碎的青菜和少量的酸坛水,待黄豆粉和青菜凝结在一起,加上油盐,一道既有营养又美味可口的“豆腐肴”便做好了。

在当时那个年代,“豆腐肴”可以说是乡下农村孩子的唯一救命的营养餐。记得我八、九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我面黄肌瘦,母亲隔三差五给我做“豆腐肴”吃。靠着“豆腐肴”补充营养,我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起来。因为“豆腐肴”的缘故,我永远忘不了石碓,忘不了母亲为了做“豆腐肴”用石碓舂黄豆粉的辛劳身影。

如今随着机械设备逐步完善,石碓虽然慢慢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恐怕以后也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它。但我相信:石碓将永远鲜活在和我有着一样经历的人们的记忆里。

石磨

和石碓一样,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乡下农村的家家户户的屋角里都有一方磨米浆和磨豆腐的石磨。石磨记录着农家人的酸甜和苦辣。

那时,还没有奶粉,村里那些哺乳期的女人,便用石磨磨米浆,煮米糊喂小孩,以补充母乳的不足。可以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乡下农村的小孩,几乎都吃过用石磨磨出来的米糊。

那时,家里粮食总是不够吃。每到五黄六月,母亲总是拿着嫩玉米,用石磨磨成浆,然后,用粽叶包成玉米糍粑,蒸给我和姐姐弟弟们吃。记得有一次,我肚子饿得慌,把自己的那份玉米糍粑吃完之后,竟然还把母亲留给弟弟的玉米糍粑也给吃了,害得弟弟饿得哭闹不停。至今回想,我心里还隐隐作痛。饥饿的岁月留给人们的记忆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村里人用石磨磨米浆,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做米粉。家乡米粉,质地细嫩,香气扑鼻。那是一种特有的米味的芬芳。家乡米粉是用本地的优质米来制成的。先将米用泉水洗干净,然后,用石磨磨成粉浆,再将粉浆煮成粉,蒸的时候特别讲究火候及时间。火小了,蒸久了,蒸出来的米粉软而会断,难以切成粉丝。火太大了,蒸太快了,蒸出来的米粉或是焦黄或是不熟。有经验的米粉师傅,很会控制火候及时间,蒸出来的米粉又软又韧,切成丝。白脆脆的,柔韧韧的耐煮又耐看。炎炎夏日,正当你唇焦口燥之时,来它一碗家乡凉拌切粉,会使你口里生津,舒适凉快无穷。

用石磨磨豆腐,那是乡村八月农家的一大乐趣。

到了老历八月,黄豆成熟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收黄豆打黄豆。家乡人打黄豆得用一种叫“连枷”的打豆工具。这种打黄豆的工具,由一个竹棍与几片竹板组成。打豆开始了,水泥晒场上到处铺满了豆荚,豆荚从几天前开始就被拿出来晒,现在已经很干了。只见打豆人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先往上一甩,竹板做了个360度转身,再往下一打,“啪”的一声,黄豆全蹦出来了。黄豆打完了,打豆人拿起扫把将黄豆与豆荚都各自扫成一堆。看着这么多黄黄的、鼓鼓的黄豆展现在眼前,打豆人笑了。辛辛苦苦种下的黄豆丰收了,家乡人能不高兴吗?

接下来,家家户户都做豆腐。黄昏时分,村里炊烟升起,家庭主妇们便开始按照程序做豆腐。浸泡,成浆,过滤去渣,煮沸,加压成形,家庭主妇们闭着眼也能走完每一步。她们觉得做豆腐就像侍弄田地,就像养活孩子,得吃苦,得灵活,得用心,哪样离了都不行。她们喜欢这种古老的传统工艺,就像喜欢这一方颇有情感的老石磨。

做豆腐所需的工具,除了木桶之外,还有豆腐板、豆腐架、豆腐布。用石磨将浸好的黄豆磨成豆浆之后,便开始做豆腐。豆腐架是两根方木条做成的十字架,中间铆有铁钩,用来系绳子,吊在梁上;形似剪刀,张翕自如。方木末端拴着绳扣。豆腐布约三尺见方,四角系于绳扣,酷似吊床。然后,倒入豆浆,双手握住豆腐架的两端,轻轻摇晃,仿佛摇着摇篮,豆浆从豆腐布底下汩汩流出;渐渐地,豆渣便抱成一团,翻滚着,像个顽童。豆浆倒入锅里煮开时,也可顺便挑起几片腐竹。如果不挑腐竹,就把豆浆舀入木桶,撒入事先磨好的石膏粉末。这道工序最讲究,石膏粉撒多了,豆腐太老,撒少了,豆腐太嫩。真有意思,一大桶豆浆,几小勺石膏粉撒下去,瞬间就凝固了。这样洁白的豆腐便做出来了。或煎,或煮,或做成豆腐圆,慢慢品尝,不亦乐乎。

如今在我家的老屋里还躺着一方斑驳、破损的石磨,它就像古树的年轮,记录着那无法言说的酸甜苦辣。每次回到老家,我都走近石磨,抚摸着斑驳、破损的磨盘,仿佛又走进那远去的历史。

草堆

小时候,草堆是家乡最常见的一道风景。

每到收获季节,草堆便遍地开花:房前屋后是草堆;田间地头是草堆;树边路旁还是草堆。

那时,家乡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猪和牛。稻草便成了猪的棉被,牛的粮食。冬天来临的时候,万木皆枯。忙碌了一年的牛们是该歇息的时候了。这时,它们蹲在牛棚里有专人照料,那粮食便是稻草。农家人殷切期待它们来年的时候多卖力,多打粮食。天冷了,寒夜里的猪们冷得缩成了一堆,这时把晒干的稻草撒到猪圈里,那暖暖的稻草便理所当然地成了猪们过冬御寒的棉被。于是,猪们就这样在温暖的稻草里,呼呼大睡。

猪圈牛栏里的稻草经过猪们和牛们的踩踏和长时间的浸泡,便成了猪粪和牛粪。猪粪和牛粪,在当时是最好的农家肥。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农家肥是有机肥,既有助于农作物的生长,促进粮食的丰收,又可以有效地保护土壤,让土壤松软,不像化肥那样长期施放会使土壤板结。因此,乡亲们都对稻草情有独钟,收获季节都会把稻草堆成草堆,以便得到更多的猪粪和牛粪。

那时,我还小,但听大人们说由稻草堆成的草堆还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最佳情侣房。那时候,谈情说爱是偷偷摸摸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谈情说爱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如入无人之境。那时,生活条件不好,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想亲热,没房间开,也开不起房间。于是田间地头的草堆里就是他们偷欢的天堂。中秋明月夜,月明风清,正是青年男女偷偷约会的最好时机。两人约好时间,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溜出村头,跑到离村屯较远的田野边的草堆里,倾诉衷情。此时,稻谷早已收割完毕,加上秋高气爽,稻田里干燥无水,以草堆作隐蔽,铺上晒干的稻草,天作蚊帐地作床,便亲热一场,淋漓尽致,欢悦无比。完事之后,两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村屯里,平安无事地等待下一次的约会。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家乡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乡村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热闹了。有的村屯,老人过世了,下葬抬棺材的年轻人都没有,抬棺材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一些小的村屯,需要几个村屯联合起来,才能把完成丧葬的事,让过世的老人入土为安。由于只留下老弱病残的在家,种田的人家也越来越少,草堆也由此销声匿迹,不再成为乡村的风景。

想到这,我不禁为草堆的消失感到悲伤,更为乡村的留守老人感到担忧。

柴堆

儿时有许多抹不掉的记忆,然而对乡村柴堆记忆更加深刻,更加难忘。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下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堆柴堆。记得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便开始跟着母亲到山上去砍柴。当时是生产队大集体,生产队里有猪场,负责养猪和熬酒。这都少不了要大量烧柴。于是,社员们便有为猪场砍柴的任务。完成任务,年底才能分到队里猪场的猪肉。因为弟弟还小,父亲又在外地教书,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力。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也为了完成队里的砍柴任务和自家的用柴烧柴,每个星期天学校不上课,我几乎都跟随母亲到对河那边的山里去砍柴。我把砍得的柴火堆成了一个柴堆,这个柴堆是我劳动的成果,看到它心里很高兴,母亲夸奖我,父亲鼓励我。当时,我很累,然而心里很甜。家里有了柴堆就有了烧火做饭的保障。柴火是农家生活的必需品,柴堆是乡村农户做饭炒菜的燃料。在上世纪,农村没有煤气,没有煤球,更没有用电做燃料。一家一户烧火、做饭、炒菜,只有用柴火烧火做饭。柴堆成为村民生存、生活的重要资源。

在我的记忆里,我与柴堆还有着有趣的故事呢。那时,公社有食品站。家家户户都有给食品站派购肉猪的任务。只有完成派购任务,才能分到肉票,到食品站购买猪肉。食品站杀猪,需要烧水,要烧水里,自然少不了用柴火。于是,食品站里的球场边便堆满意了柴堆。

那时,公社电影队经常在食品站的球场上放电影。尽管票价为1角,可是那时生产队一天的工值才一角多钱,许多人是不忍心将一天的劳动报酬用来一场电的。当时,能进电影院看电影的多是小镇上的一些机关干部,农村的群众是很少光临的。那时,我父亲在外地教书,家里的一切全靠母亲人一人担当,我和弟弟都还小,都还在小学读书,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由于只有母亲一人劳动,因此家里年年超支,超支款只好靠父亲那微薄的工资来抵付。当时,跟我家一样的家境在我们那里还有很多。因此,看免费电影便成了我们这些农村穷孩子梦寐以求的事。要想看免费电影就得想办法,于是,我们便想到了食品站球场边的柴堆。白天,放学回来一看到贴在街头的电影海报,我们便提前赶到食品站的柴堆里垒好洞。晚上,电影票买票之前,我们便趁着食品站大门尚未关闭的时候,三三两两躲进白天在柴堆里早已垒好的洞里等待。电影放映的时候,我们便鱼贯而出,有模有样地看着不用交钱的免费电影。就这样,我们靠着柴堆,乐滋滋地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免费电影,给穷困的童年生活平添了许多的乐趣。

今非昔比,如今乡下农村用电做饭,用煤气炒菜,省事省力省时省工,谁还用柴火烟熏火燎地去做饭呢。于是乡村柴堆瘦了、小了,甚至消失了,但柴堆带给我的童年的乐趣却让我终生难以忘怀。

缘于此,我怀念乡村的柴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