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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吴美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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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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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农活杂记

砍柴、烧柴是二十世纪八十时代广大边远山区农村普遍存在的一种生活方式。因此,对于当时的乡村孩子来说,砍柴无疑是一项不可缺少的农活。

记得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便开始跟着母亲到山上去砍柴。当时是生产队大集体,生产队里有猪场,负责养猪和熬酒。这都少不了要大量烧柴。于是,社员们便有为猪场砍柴的任务。完成任务,年底才能分到队里猪场的猪肉。因为弟弟还小,父亲又在外地教书,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力。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也为了完成队里的砍柴任务和自家的用柴烧柴,每个星期天学校不上课,我几乎都跟随母亲到对河那边的山里去砍柴。

砍柴不仅是一种技术活,而且是一项非常累、非常艰辛的劳动。

砍柴是需要技术的。砍柴前,首先要把柴刀磨好。柴刀锋利了,才能砍得柴人们常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砍柴前,要把柴刀磨好,柴刀锋利了,才能在砍柴时省时又不费力。其次要选择柴的类型。在柴的选择上,不能砍一些含水量高、质地较为酥松的树,这样的树湿的烧不着,干的不耐烧,而要选择一些质地较硬、水分较少的树作为柴。第三要选择好捆柴的绳索。我们上山砍柴,一般是不带绳子的,通常用藤条作为捆绑的绳索。选择藤条时,要选软的藤条,这样的藤条不易折断,可当作绳索来捆柴。如果选择硬的藤条作为捆绑的绳索,那你就麻烦了。硬的藤条捆柴时既让你费力,又容易折断,真可谓是吃力不讨好呀。

砍柴又是一项非常累、非常艰辛的劳动,而且有时也是一种对人意志进行挑战的劳动。饥饿、疼痛、疲劳、害怕、忍耐伴随着每一次砍柴劳动,每次砍柴回来,人就像要散架一般。丢下沉重的柴担,仿佛刚刚卸下千斤重担,狼吞虎咽地吃上两碗饭,美美地睡上一觉。接下来的几天里,腿痛,肩酸,人会显得特别的疲劳。

记得每次砍柴,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沉重的柴担在肩膀上换来换去,让你产生撕裂和针插一般的疼痛,人艰难地出着粗气,汗水从头上流过眼睛、脸颊、渗进嘴里、穿过颈脖,流进胸脯和脊背,和身上汗水汇聚一起。哪一刻,人仿佛随时有可能轰然而倒了下了,但回家的希望在支撑着自己,一步,二步,三步……毅力倒逼着自己坚持往回赶。就是压得歪歪斜斜,踉踉跄跄,也要奋力向前,到了家门口,使劲把柴担从肩膀上摔下来。人仿佛一下子从地狱返回人间,轻松多了。

繁重、艰辛的砍柴劳动,培养了农村人的生存本领。经历了那个时代、那种生活的人,到现在都感觉,那个时代、那种生活更多的是给人积累了一份宝贵的财富,平添了一份坚毅和执着。很多农村的孩子就是凭借着这份坚毅和执着,走出大山,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演绎着人生的风采。

种豆

豆,又叫菽,起源于中国的5000年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作物之一。一粒豆子,绵延至今,并且广为种植,堪称奇迹。《诗经》、《荀子》、《管子》、《墨子》、《庄子》、《史记》都把黄豆与稻谷相提并论,还与黍、粟、麦合称五谷,足见黄豆在社会生活中极端重要的地位。如果说中华五千年文明史是一部农耕文明史,那么,黄豆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章节了。

雨下过几阵,不大不小的,泥土疏松。正是种豆好时光。在我们这地方,大部分黄豆都间种在玉米地里。家乡种的黄豆是八月豆,即老历五月种,老历八月收。时值夏至,天气炎热。穿越在密林似的玉米地里种黄豆,得穿长衣长裤,热不可耐,汗流浃背。如果不穿长衣长裤,则饱受玉米叶的划伤之苦,又痒又辣,苦不堪言。

种黄豆时,先要锄穴。锄穴时,腰要弯成九十度,双手紧握锄头,右手在前,左手在后,锄柄穿过胯下,几乎与地面平行,随着人的倒退,地上便布满拳头大小的土穴,细致而又均匀。接着是点豆,豆种从指缝间滑下,两粒、三粒、四粒,超过四粒就太多了;也不能太集中,彼此最好被分开些,以免影响豆苗的生长。然后,撒土粪,每穴一小撮。最后,再轻轻挥动锄头,刮平土穴,种豆就算结束了。之后,要护理,待豆苗长出来后,再刮草培土施肥一回,便可以有收成了。

俗话说:“辛苦做,快活吃。”到了老历八月,黄豆成熟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收黄豆打黄豆。家乡人打黄豆得用一种叫“连枷”的打豆工具。这种打黄豆的工具,由一个竹棍与几片竹板组成。打豆开始了,水泥晒场上到处铺满了豆荚,豆荚从几天前开始就被拿出来晒,现在已经很干了。只见打豆人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先往上一甩,竹板做了个360度转身,再往下一打,“啪”的一声,黄豆全蹦出来了。黄豆打完了,打豆人拿起扫把将黄豆与豆荚都各自扫成一堆。看着这么多黄黄的、鼓鼓的黄豆展现在眼前,打豆人笑了。辛辛苦苦种下的黄豆丰收了,家乡人能不高兴吗?

接下来,家家户户都做豆腐。做豆腐所需的工具,除了木桶之外,还有豆腐板、豆腐架、豆腐布。用石磨将浸好的黄豆磨成豆浆之后,便开始做豆腐。豆腐架是两根方木条做成的十字架,中间铆有铁钩,用来系绳子,吊在梁上;形似剪刀,张翕自如。方木末端拴着绳扣。豆腐布约三尺见方,四角系于绳扣,酷似吊床。然后,倒入豆浆,双手握住豆腐架的两端,轻轻摇晃,仿佛摇着摇篮,豆浆从豆腐布底下汩汩流出;渐渐地,豆渣便抱成一团,翻滚着,像个顽童。豆浆倒入锅里煮开时,也可顺便挑起几片腐竹。如果不挑腐竹,就把豆浆舀入木桶,撒入事先磨好的石膏粉末。这道工序最讲究,石膏粉撒多了,豆腐太老,撒少了,豆腐太嫩。真有意思,一大桶豆浆,几小勺石膏粉撒下去,瞬间就凝固了。这样洁白的豆腐便做出来了。或煎,或煮,或做成豆腐圆,慢慢品尝,不亦乐乎。

其实,种豆得到的不仅仅是豆,而且还收获人生的乐趣。用辛苦的汗水换来丰收的果实并且慢慢品尝自己的劳动果实,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乐趣?

晒谷

小时候,盛夏时节,家乡田野里黄澄澄的稻谷熟了,遍地铺满了金黄,家乡父老乡亲开始了一年夏收夏种的忙碌,欢喜而艰辛。

记得生产队大集体时,有专门负责晒稻谷的人。分配晒稻谷的人,一般除了保管员,就是给孩子哺乳的妇女,或体弱患病的人。晴天时,他(她)们就会把社员们挑来倒在晒谷场上的湿稻谷用谷耙摊成约两厘米厚的一层,隔一段时间就得头顶烈日用谷耙推一遍翻晒。虽然不像在稻田里劳动那样艰辛,但也绝不轻松。黄昏将临的时候,就是晒谷者最忙的时候,他(她)们两人一组,一人像老牛拉犁,在前面拉着一米多长约三十厘米宽的长方形的大谷耙,一人在后面扶着大谷耙的木柄,把晒干的稻谷拉成小山似的谷堆。有的人在旁边用竹扫把扫拢散落的谷粒,而有的两人一组,用手摇风车把晾晒后的稻谷中的瘪谷、稻草借助风力除去,再把晒干风净的稻谷由保管员过称后装入谷仓中,一般须忙到暮色苍茫的时候。如果天气变化,黑云压城,大雨欲来,晒谷的人就如听到紧急冲锋号,即使当妈妈的正给婴儿哺乳,也只能把幼儿先放到谷仓屋檐下的摇篮中,顾不上孩子手舞足蹬,哇哇大哭,飞也似地冲到晒谷场中,把稻谷扫拢耙成堆,然后盖上塑料薄膜,才擦去满头大汗舒一口气。因为,如果稻谷被大雨部分淋湿,在谷堆中就会发热,没有及时再晒干,就会出芽或霉变,那后果是严重的,它将直接影响到社员们的口粮问题。

后来,分田到户,晒谷则由各家各户自行安排。我家的稻田离家较远,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床到田里干活,待我们兄弟几个起床时,她已经把一担湿漉漉的稻谷挑到了晒谷场。这是生产队时期建的晒谷场,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分单干后,晒谷场就被分成好几块,分到了每户人家。早晨,晒谷的任务通常是交给我,我带上扫把和木耙到了晒谷场,先用扫帚将晒谷场打扫干净,特别是要注意清理散落在里边的小石子。打扫干净之后,先将箩筐的稻谷倒出,再用木耙把谷堆推平。晒谷看似简单,其实不容易,力气大了,谷粒会被推得太靠边,影响收谷的效率;力气小了,谷粒就晒不均匀。得耐心地用木耙将谷子推得厚薄均匀,谷子才能被太阳晒得干透。每过一个多小时,还得去翻谷,用木耙将谷子耙一遍。

晒谷子是农家的一件盛事,但可不轻松。在热浪滚滚的太阳底下翻谷,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汗水和谷子毛粘在身上,像一只只小虫在身上蠕动一般难受。小孩们除了翻谷外,还要关注天气变化,别让晾晒的谷子被夏雨淋湿。夏日的天气变幻莫测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噼里啪啦的雨水跟着就下来了。于是,村子里响起了一阵“下雨啦!”的呼喊声,到处都是人们忙着抢收谷子的身影,有刚从田里赶回来的,有刚放下端起的饭碗的,大家都以消防员般的反应速度往晒谷场扑去。不一会儿,晒谷场就成了热闹的海洋,呐喊声,责备声,耙谷声,充满了整个村子。各家收起了自家的谷子,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还是不计较平常的磕磕碰碰,不待别人开口,就带上自家的扫把和木耙,投入到另一场未完成的“战斗”中。然而,夏日的天气常常捉弄辛劳的乡亲们,正当大家将谷子推成谷堆时,山那边的雨就停下了脚步,不一会儿就云开雨散,太阳高挂了。于是,晒谷场伴随着乡亲们的喃喃怨语,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因为晒谷,我知道了不少有关天气的谚语。比如,西北起黑云,雷雨必来临。晒谷时,如果看到西北方向乌云密布,要马上收好谷子,否则谷子一定会被淋湿。又比如,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每当天上有鱼鳞状的云时,第二天天气会很好,谷子不用翻都能充分晒干。“鱼鳞斑”,是指气象学上的透光高积云。一般在三、四千米的高空出现,是由许多灰白色的小云块,有规律的排列而成。各个云块互相分离,又互相并合,在云块的空隙,可以看见蓝天;云层较厚的地方,也能显示太阳和月亮的位置。整个云层比较薄,中心稍厚,看上去中心灰暗,边缘较薄而明亮。一明一暗宛如鱼鳞。云块排列整齐,又像屋顶上的瓦片,群众叫它“鱼鳞斑”或“瓦块云”。 这种云多在高气压的控制条件下,大气比较稳定,是在中空逆温层下形成的云,是晴天的征兆。所以,群众中流传着“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的说法。在夏秋季节,如果天空上出现鲤鱼斑的云彩,那是透光高积云,说明明天将是晴天丽日高温,也是晒谷的好天气。

如今,我虽然离开了家乡,在县城里谋生。但晒谷场上的往事依然会时时闪现在我的眼前,慰藉着我悠远的乡愁。

刮地

村里人爱把锄禾的农活叫做刮地。所谓刮地,就是给玉米铲草、松土、间苗、定苗。

雨水季节刚到,村里人就赶紧下地种玉米。通常是一个大人用锄头在前面刨坑,后面一个小孩丢玉米种,并随即用脚把土给封上。玉米是不会嫌弃土地的贫瘠的,只要接触到土壤,它们就会去吸饱水分,做着发芽的准备。玉米的发芽首先发根芽,把鲜嫩的根系深置于土壤,吸足大地母亲的乳汁才开始发苗芽,太阳公公早已经把地面晒的暖暖的,就等着粗壮的嫩苗钻出来向它问好。嫩苗齐刷刷钻出地面之后,锄禾的农活便开始了。

等地里的玉米苗长到一寸高,村里人就开始给它们间苗了。这个时候的太阳火辣辣的,他们戴着草帽,顶着酷暑,用锄头锄去苗间的杂草,剔除多余的玉米苗。他们手中的锄头总是准确无误地把多余的玉米苗和杂草锄掉,然后为独苗培上土,为玉米苗的茁壮成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铲草是为了不让杂草与玉米苗争夺阳光、水分和营养。间苗、定苗是为了保证一个坑里有一棵玉米苗健康地成长。如果有两棵以上的玉米苗同时生存在一个坑里,它们会因为相互争夺营养而都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松土和锄草是同时进行的,锄草要锄掉草根,因此锄头要铲入土中。没有草时锄头也要铲入土中,那就是为了松土了。松土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地表的毛细现象,旱天,可以保墒,这就是锄头上有水的道理。涝天,地表的松土可以增大通风面积,促使水分蒸发,这就是锄头上有火的道理了。别看很多村里人没有文化,他们却在生产实践中总结出很多种地的经验和理论呢……

锄过头遍玉米地以后,村里人就期盼着劈头盖脸下一场雨啦。雨儿在人们的盼望中来了,玉米苗贪婪地张开小嘴喝着雨水,根儿不失时机的往土壤的深处猛扎。在湿润润的土地里,它们快乐的摇头晃脑,叶子越长颜色越黑绿绿的,明亮的叶子像涂了一层油似的。仲夏,太阳的温度是越来越毒,村里人戴着草帽在玉米地给玉米苗上化肥。沿着垄沟用锄头挖出一道沟,孩子们把化肥捧进去,靠着玉米苗的根部,然后再用土封上。上过化肥,就等着下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但是往往中间会出现一段干旱,村里人急得在地头直转圈,有心急的人已经开始开动抽水机,连夜浇地。天公像是喜欢与人类开玩笑,这边抽水机一响,那边天就阴沉起来,一阵西南风刮过,阴云密布,大雨滂沱。进入了雨季,老天爷是三天一场雨,五天一场雷,卯足了劲的玉米苗拼命地生长。村里人高兴的晚上睡不着觉,有心急的连夜来到地头要在静寂的玉米地里听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玉米拔节发出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锄禾的时候正逢炎热的夏天,烈日当空,挥汗如雨。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跟母亲去锄禾的情景:烈日下,母亲一边流着汗,一边锄着草。土也很听话似的,在玉米根边靠拢。像是母亲爱护孩子般,护的严严实实的。而汗水从母亲的脸上一滴滴落在苗上、土里。我看母亲累了,就上前拿起地上的锄头学着母亲的样子在锄禾。我感觉到锄头在我的手里显得特别的笨拙,而翻开的土也是薄薄的表层。有时,还不小心锄掉了一两棵玉米苗,被母亲骂好久。半个钟头下来,我感到腰酸背痛,手也麻木,手指和手心也磨起了水泡泡,疼痛难忍。 玉米虽然是山区农村的一种极为普通的植物,但它却滋养了家乡的一代代人。也因为干过锄禾(刮地)的农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那首“锄禾日当午,汗滴落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真正含义。

双抢

一到大暑,家乡便迎来了一年中最繁忙紧张的“双抢”季节。在家乡,水稻有早稻、晚稻两季,七月间早稻成熟,一边要争分夺秒抢收,一边要在收割后的稻田上犁、耙,然后要抓紧在立秋前把秧苗插下。否则将严重影响晚稻的收成。对于家乡人来说,“双抢”季节无疑是一年中最苦最累的时节。

抢割早稻,是“双抢”中的“抢收”。这时村里的男人被推上了前线,他们要承担最苦最累的活,下稻田要抬脚踩式的水稻脱谷机。当女人们开始挥镰割稻时,男人们的脱谷机也开始轰鸣起来。他们一面吃力地踩动踏板,带动脱谷机的转轮,一面迅速地接过割稻的女人递来的一束又一束的稻束,在脱谷机上脱去谷粒。踩脱谷机的必须眼明手快,不能有半点的走神,一不小心手指就会被飞转的转轮伤得血肉模糊。夏收开始时,正是气温最高的气节,赤日炎炎,没有一丝风,稻田里的水热得烫脚。不管是踩脱谷机的或是割稻的,一个个都是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插秧,即是“双抢”中的“抢种”。犁田、耙田、把高低不平的田面平整,是水稻收割后必须尽快完成的,为插秧做好准备。男人们在水田中赶着水牛犁、耙和平整田面。牛如果温顺的倒还行,只要你把竹鞭一挥,牛就会乖乖地拉着犁、耙艰难前行。但有些水牛却刁蛮得很,你喝令它前进,它偏偏止步不前,甚至往后退缩。有时干脆歪身一倒,在水田中耍赖浸水,对你的斥骂不理不睬,冷不防用牛尾巴一甩,甩你满身泥水,让你如同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负责犁田耙田的男人们,收工回来,身上、脸上、头上都是泥斑点点。在犁、耙、平整水田的农活完成之后,就准备插秧了。插秧也是艰苦而技术较高的劳动。在一块水田中,如果是插秧高手插的,秧行很直,行距整齐。疏密恰当,深浅适宜。而技术差的插的秧行,弯弯曲曲象蜿蜒游动的水蛇,或疏或密,或插得太深,或插得太浅。那是要挨老农斥骂和同伴的嘲笑的。插秧的人长时间浸在水中,弯腰曲背,倒退而行,天上是火辣辣的太阳,身下为灼热的田水,吹来的是热风,人就像蒸笼中的馒头,热不可耐,苦不堪言。

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参加了“双抢”的劳动。分田到户后,母亲成了家庭的主力。舅舅见我们家缺少劳力,便主动过来帮忙。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母亲便起床做早饭了。我和弟弟起来吃了早餐,便拿着母亲已为我们准备好的镰刀,跟随母亲来到田间收割。我和弟弟负责割着谷子。立在稻田里,这个时候稻田里是较为干燥的,收割的过程一直要弯着腰,以6-8株为一排,割下后放好在一边,然后向前移动脚步,依次收割。而这时候的太阳丝毫不会收起它的温暖,把最强的光和热献给正在劳作的人们。空气里没有一丝风,汗早已把身上浸了一遍又一遍。稻穗剌在身上,脸上,又疼又痒。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总是想方设法的偷懒。割谷子的时候,才割几排,就站起来休息,或者不时到水壶边去喝水。母亲和舅舅则踩着打谷机,汗流浃背地收打我们割倒的谷子。那时,打谷用的机器是最原始的打谷机,主要构造是一个大滚轮上安着一些铁环,然后通过齿轮铁轴连接到木架上,用脚力踩动木架,带动大滚轮转动,然后把带着谷子的稻杆抱起,手抓紧杆根部,稻穗放在大滚轮上,通过谷子和大滚轮上铁环的磨擦,达到了谷子和稻杆的分离。谷子被打落到打谷机的木仓内,稻杆则扔在一边,接着打下一堆。然后把这和着梗叶的谷子装进袋子里。经过一天的劳作,通常会有十余袋装满谷子的袋子立在田地里。到了收工的时候,用人力把这一个个袋子扛起来,沿着田埂,扛到能够停大板车的路上,再拉回家。这样就完成了整个收割过程。

收割工作结束后,马上进行的是栽种晚稻工作。栽种晚稻需要放水进田,只有放满水,才能犁、耙田面。这时母亲便叫我去放水。因为大家都是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完成收割,所以放水是个大问题,水源有限,大家都抢着放。水渠虽然修到各个田边,四通八达,但是放水得一家一家来。放完了一家,把田埂上的缺口堵上,水渠上的堵口除去,水才能放到下一家。大多数时候都大家商量着放,但也有出纠纷的时候。为了放水,通常得守夜,得整夜盯着,防止晚上有人把缺口打开。寂静的夜晚,一个人守在水渠边,受着蚊子的叮咬,听着蛙声,听着小虫低吟,一直等到田里的水放够之后才能离开,真是既寂寞又害怕。

水田耕好后,接着就是插秧了。秧苗之前预留在一片水田里,长得密密的。这时要做的工作是把秧拔起,然后一株株栽到弄好的水田里去,株与株之间留下空间,让禾苖有充裕的空间生长,才能够得到丰收。插秧整个过程腰要弯得很低,把禾苖往水田里面插,所以腰很累。插秧时,要从前住后插,步步往后推进。唐朝布袋和尚有首禅诗写道:“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但处于烈日高温煎迫下的我,被晒得七窍生烟,眼冒金星,又怎能六根清净?插秧时,既热得要命,又生怕下雷阵雨,因为初插的秧苗尚未开根,如果被暴雨一冲刷,就会脱离田土漂浮水面,前功尽弃,得从头再来,补插一遍,既损失秧苗又浪费时间,吃力不讨好。太阳把水田里的水晒得烫脚,咬牙下田,适应一会也就好了,水田里的蚂蟥也不闲着,到处寻找食物。有一回去插秧,觉得脚有点痛,一抬脚四五只蚂蟥在脚上呆着,吓得我赶紧跳上岸,用手扯下来弄死,之后接着继续干活。干完了,看着水田里一排排绿绿的禾苖在微风里飘动,很有一种喜悦的感觉。

现在想来,插秧绝对是门技术活,讲的是速度和两手之间的配合。插秧时,左手握一把秧苗,拇指和食指、中指负责把要插下去的秧苗从秧把子中捋出来,每次捋出两到三根。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从左手里把捋出的秧接过来,再用食指和中指把秧兜子夹住,插下去的时候,秧苗的梗子落在大拇指和食指相连的地方,这样插下去的秧苗才立得正,扎得稳,也容易成活。此外,插秧时,秧根一定要顺,顺了才容易长,绿得快。右手插的时候,左手同时又把下一窝要插的秧苗捋出来。一把秧插完,又随手捡起后面的秧把子。插得又好又快的人,左右手的配合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左手分得快,右手插得也快,左右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也就是插秧高手之所以插得又好又快的秘诀。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当年“双抢”的艰辛情景我还依然历历在目。“双抢”虽然很苦,但它磨练了我的意志,让我更加懂得了“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真谛。那每一粒包含心血和汗水的粮食哟,都是我们应该好好珍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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