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三月九日 天气 晴(一)
我们新兵连三个月的强化性训练,我非常轻松地应付了过来。由于我有训练营的底子在,无论投弹还是射击我全都是优。我还继续保持了那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拼命精神,每天早晨我起的最早,起来之后我不仅要打扫院子,带领全班战士在操场上跑步晨练。
我带来的笛子和二胡,仍是全班公用的,谁愿用谁用,谁愿玩谁玩,但用的最多对其进行保养的却是我。也只有我用笛子吹凑出那么多美妙动听的旋律,也只有我才能用那把二胡拉出如泣如诉的曲调。我的笛子独奏和二胡协奏曲,已经成为我们新兵营每一次汇演时的保留节目。说真的,我杨耀松正是因为有了这两手绝活,这才被招到了部队文工团,我要是不在这里好好地亮一下,那不是白学了这两招。
我带来的相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我不仅利用我的相机免费给全班的战士照了好多照片,又给他们冲洗了出来,让他们寄给家里,寄给朋友。所有的新战士都对我非常佩服,尤其对我持怀疑态度的那些战友,佩服得我五体投地。更何况在平时我对他们也非常尊重,一口一个大哥哥喊着他们。我诚心诚意所换来的,只有友谊和信任。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我们在新兵集训基地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明天接受完部队首长的检阅,我们就要分到各个部队上去了。我也就结束了当班长的生涯,到部队文工团去报到。当全班的战士领到领章帽徽,全都高高兴兴地戴上,有的还到城里去玩,去照相。我没有去,准备借这着机会给爹和娘,还有蔡卓雅各自写上一封信。
蔡卓雅非常有意思,前几天她来信说,她已经不理那个县报社的小记者,他太庸俗,她准备等我,等我长大了从部队上复原后,再嫁给我!我看到这里,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感到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因为她毕竟着我三岁!
写完信贴好了邮票,投递出去了之后,我就打扫开我们班里的卫生,并把我们班营房里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因为从明天开始,我们这些新战士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我绝不能让我们班一直洁净着的营房,立即没人整理,给人留下邋邋遢遢的感觉。
当把一切干完,我突然就发现了新战士冯双剑放在洁白的床上的那副通红的领章和帽徽。别人一发下领章和帽徽之后,个个高兴的不行,可是冯双剑却没有戴上,这小子干什么去了?除了我,我们班冯双剑年龄最小了,也就刚刚十六岁。前几天残酷的军事训练已经让他哭了好几次鼻子了,我没有向上级汇报,只是暗暗地在鼓励他,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被淘汰掉。否则,你这一辈子将会一蹶不振!
彻底被我感动了的冯双剑,很信任我,他偷偷地告诉地我说,本来他来参军年龄还不够,才十五岁,是爸爸上托人改了户口,他这才来好不容易地来到了部队上。他还特别地嘱咐我说,要我在这件事上给他保密,绝不要对任何人说。
我告诉冯双剑,请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说。但这又何苦呢,改年龄不仅要冒巨大风险,那赶等上一两年的再来参军,哪还不是一个样?谁知,他哭丧着脸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小松,我爸是县里的最大的走资派,最近天天挨斗,我爸爸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年,所以爸爸就托部队上的老战友借着征兵的机会,把我送到了部队上。现在三个月训练期过去了,也不知道,天天被批斗的爸爸情况怎么样了?说到这,冯双剑眼里流出了泪水。
不对呀,昨天下午发领章帽徽的时候,冯双剑挺高兴的,他还戴上过。今天他怎么摘了下来?人也不见了!我一下子想起,今天早上冯双剑好像接到过一封家信。不好,是不是来的这封家信,使他在思想上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这才感觉到,冯双剑那个大旅行包也不见了,牙刷和毛巾也没在。妈的,是不是这小子当了逃兵!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即跑步去向排长汇报。谁知,排长和副排长都不在!
我也只好跑向连部,大声喊了一声报告,就冲走了进去。连长和指导员也不在,只有贾副连长在值班。我连忙就把战士冯双剑没有戴领章帽徽的情况,以及他旅行包也不见了这一现象,向贾副连长作了汇报。
贾副连长见我罗里罗索一直在讲,他不耐烦地对我挥了挥手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没有办法,我只好向他敬了个军礼,悻悻不乐地回来了。
一九六九年三月九日 天气 晴(二)
天快黑了,所有进城的新战士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但是冯双剑还是没有回来。我有一些着急,如果我们班有一个新战士逃跑了,那我杨耀就要负有不小的责任。
我再一次跑着向排长作了汇报。排长一听立即就急眼了,他瞪着眼大声责斥着我,杨耀松,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么晚了你才跑来汇报?我有言难辩。排长一下站了起来,杨耀松,你还傻乎乎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走,你还是赶块跟着我到连部,去把这件事讲他个明明白白!
我和排长跑步来到连部时,贾副连长正在和刘指导员下象棋,两个人一听我再次前来汇报冯双剑外出未归的情况一个个脸色发青,难看了起来。刘指导员推开桌子上的棋子,快,我们还是先去你们班看一看,冯双剑这一会回来了没有。
我们一块来到我们班时,营房新战士们都到食堂里用餐付出了。我顺手拉开了灯,只见冯双剑那铺有洁白床单的床上,仍摆放着一副鲜红的领章帽徽,除了一床被子,刚发的两身单衣和一件军大衣也没有了。刘指导员一看立即烦了,他用手指着我和排长的鼻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大声地骂上了,你们他妈的是怎么干的?怎么连一个人也看不住!
我连忙立正大声报告说,报告刘指导员,排长一点的责任也没有,这全是我照看不严,这才出现这种事情。我现在不管这是谁的错,你们两个人还是先陪着我一块去过了营长那一关,再说。刘指导员转身往外走去,我和排长只好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营长是个婑婑的小老头,姓郭,也是一个火爆子的脾气。此时他正在营部里吃着饭,一听有新兵逃跑,他气得他接着就把手中的饭碗就摔在了地下,用手指着我们三个人的鼻子刚要破口大骂。可是,当他一见周围有着那么多战士,只好强忍下来。接着,他用手指指着我们的鼻子,一顿好奚落,你们可真行呀!从我郭有根打鬼子到现在,我的手下还没出现过一个逃兵!想不到你们仨,给我郭有根破了这个记录!
接着,郭营长瞪着铃铛似的眼睛,把脾气全撒到了刘指导员一个人身上,刘志印,你给我我好好地听着,我命令你用三天时间,把这个战士找回来。否则,我就撤了你的职!我连忙从后面地站到了前面,郭营长,这件事不能怪刘指导员,这全是我杨耀松一个人的过错。
郭营那灼灼有神的目光立即就瞪向了我,哦嗬,你就是那个叫杨耀松的新兵蛋子了?你可真行呀,在关键时刻还挺够哥们的。接着,他转过身来冲刘指导员大声地问到,他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出类拔萃的新战士了?刘指导员慢慢地点了点头,没敢多吱声。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你们看看,杨耀松不仅是个新兵,还是一个孩子,想不到你们就打着要创造性开展部队工作的名义,让他当上了什么班长,这还能不出乱子?这简直是乱弹琴!今天这件事就到这里,你们几个人回去都要给我写出一份检查,明天一早全都交到我的手里。
面对郭营长的大声喝斥,我们齐刷刷地向郭营长敬上了个礼,刚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郭营长喊住了我们,他招招手让我单独走向前去,杨耀松,既然你把错误全揽了来,明天你就别参加新兵检阅仪式了,就呆在营房里给我好好地闭门思过!
这时,门外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声报告。进来。郭营长转过身来一看,走进来的是我们的连的贾副连长!去去去!你来凑什么热闹?这里没有你的屁事。郭营长确实有一些烦了。
报告郭营长,那个新兵离开不归的责任,应该全部怪我。还在今天早晨八点之前,新战士杨耀松同志就把冯双剑留下领章帽徽,人却不见了的情况汇报给了我,当时我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从而造成了现在的这种恶果。
郭营长不由地愣了一下,用两只眼睛盯着我问,杨耀松,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有这么一回事吗?我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我连忙说,当时我并没有向贾副连长把这件事情强调的过于严重,所以说责任还是我。小鬼头,你这不挺会说话的!说着,郭营长用手轻轻地打了我的头一下。我们四个人噗哧一声,全都笑了出来。
笑?出了这样大的麻烦事,你们还好意思笑?你们四个人给我好好地听着,明天早晨八点钟以前,你们要把检查放到我的桌子上。然后,他把眼睛瞪向了我,杨耀松,你不是挺会说话的吗?那明天你参加完了阅兵式之后,来我这里一下,就让我好好地和你啦一啦!
在指导员暗暗示意之下,我们四个人这才耷拉着头从营部部走出来。我有些不解地问,刘指导员,郭营长他一会明天不让无参加检阅仪式,要让我闭门思过。一会又让我参加完阅兵式后,到营部里去找他。你说,我他的听什么好?
你听他最后的命令,就行。这个死老头子,当初让你临时当班长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他又怪罪到了我们的头上。在连队分手之前,贾副连长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不要害怕,杨耀松,看起来郭营长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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