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七月五日 天气 晴
由于昨天我有没有把蔡卓雅挽留下来,让她一个人离开了北京,凌阿姨一家人都在批评我做得不对。甚至就连小小也对我说,我在这件事上做得确实有一些不尽人情。受此影响,今天早晨从凌阿姨家一觉醒过来,我的情绪就感到非常不好。凌阿姨喊了我好几次了,我才慢腾腾地起来,吃上了一点早餐。小小昨天就回总政歌舞团了,此时郑学海已经早早地出去打篮球去了。
凌阿姨把豆浆热了热,倒在碗里面,给我端了过来,小松,昨天晚上我和你郑叔说你,你还有一些不服气。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么个理?蔡卓雅从丞州跑到北京来,不管她的想法和做法对不对,你也不应该把他赶走呀!再说,经过文化大革命这几年瞎折腾,现在还有几个人像你这样做人办事的?现在也只有你还生活在理想的真空之中?
我闷着头吃下两根油条,喝下一碗豆浆,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开始洗漱。没有想到凌阿姨又紧紧地跟着我走了进来,小松,昨天晚上我和你郑叔都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家里不盛你,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得到丞州去向蔡卓雅赔情道歉!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正好没有事,我可以陪着你去向蔡卓雅好好地解释一下。相信卓雅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她也不会继续和你别扭下去。
没想到凌阿姨在撵我走的同时,还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刷了完碗,我从厨房走出。凌阿姨接着又跟了出来。看起来,她老人家今天不在这件事上把我给一直盯下来,不算完事。我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凌阿姨,你就饶了我吧,我见过了乔昌和父母之后,我立即就去找卓雅,那还不行?不行,你今天必须要走!你郑叔已托人给你买票了。小小也同意,就是我不陪你去,我也要让学海陪着你去一趟丞州。
我一听愣了,现在一家人都反对我,难道在对待卓雅的这件事上,我做错了?不错,蔡卓雅对我的要求如果要细想一下并不过分,乔昌和的事要是没有我,相信我们学校也会处理很好的。我为什么非要萌生出了留下来陪他的念头呢?是不是这是前些年来自己的表现欲,在这四年培训生涯中没有得到应有的展现,而产生的本能反映?会不会在自己的思想上,还多多少少地有着小时拣钢笔受表扬那种单纯的下意识?
我这才慢慢意识到,让卓雅一个人流着泪水离开北京,对她确实是有点不公平。看起来凌阿姨说得对,我必须要今天就回丞州。时间长了,蔡卓雅很有可能要离开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笑了笑说,凌阿姨我听你的,我今天就回丞州。但不用让郑学海送了。为什么?陵阿姨不解地问。你老怎么也不想 一想,要是让学海跟我前去,卓雅非拿要架子不可,我也不好意思守着学海向卓雅认错。你这不把事情想得挺全面的?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候,就犯浑呢!凌阿姨用指头狠狠戳了我的前额一下。我嘿嘿笑了出来。你还笑什么呀,你还不赶快拾掇拾掇要带的东西,给我准备走?
说话间,凌阿姨拿出了一件崭新的军用大衣,一双军用反毛皮鞋,小松,这是送给你爸爸的。她还拿出了一件黑色新毛衣,说,小松,这是根据你平时说的情况,我偷空摸偷地给你妈纺织了一件毛衣,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妈的身材。小松,你这次要是走了,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小松,你不赶快把这些东西装到包里去,还傻乎乎地站在哪里,干什么?
此时呆站的我,已经感动的两眼湿润了起来,凌阿姨,你们一家人对我这么好,我还真不知道将来怎么来感谢你和郑叔的这番恩情。感谢什么?我们是两个当老人的,你是一个做晚辈的,对你关心爱护,这还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你都是个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要哭鼻子,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多么不好。说着,凌阿姨用毛巾给我擦拭起脸上的泪水来。
这时郑学海回来了,他把篮球往地上一滚,就大声喊道,妈,票买来了。然后站在一边,得意地看着我在收拾着东西,看起来我妈还就是厉害,她终于把你说通了。我连忙说,我要是再不通,那就要让人家押解着送回丞州了,如果那样我杨耀松要多惨,就有多惨!学海笑着,从口袋掏出了两张火车票,不管你惨不惨,反正我接到了命令,就是押着你回到丞州。
我从郑学海的手中接过了那两张票,我已经和凌阿姨说好了,不用你去送了,我自己回丞州。另外一张票我到火车站上退掉,算了。这样的决定最好,省下我到丞州去当电灯泡。小松,是下午三点多的车票,还有的是时间。要不然,我们到莫斯科餐厅去吃西餐!我连忙说,我只是想和郑叔凌阿姨在一起吃顿午饭。
中午我又和凌阿姨一家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小小没来,我让学海给她带了一个好。学海,等你和小小结婚时,我作为娘家人,我一定会来到北京。临走之前,郑叔和凌阿姨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等到我和卓雅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给我们来个信。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全家四口人,不,有可能五口人,都要到丞州,去为你祝贺。
一九七六年七月六日 天气 阴
经过半天和一整夜地在火车上的颠簸,黎明之前我终于来到了丞州。
当我随着滚滚的人流走出了丞州火车站,这才意识到有一个最为现实也难以回避的问题,即,接下来我将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蔡卓雅呢?如果她不肯见我,我该怎么办呢?管他的,我还是先想办法找到卓雅,再说。当我来到丞州市工人文化馆时,这里紧紧地关着大门,一个人也没有。找个人一打听,我这才突然明白,今天是星期天,工人文化馆不开门。
我也只好坐上共公汽车,赶往丞州电缆厂,准备去蔡卓雅的姑妈的家里,看一看她在那里没有。没有想到平时对我非常热情的卓雅姑妈,打开门一见到是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说,对不起,卓雅没有在这里。我心里明白,我和卓雅在北京闹别扭的事,她老人家肯定是知道,并且还非常生气。
没办法,我也只好问了卓雅姑妈一声好,屋里也没走进去,便转身而去。心里想到,既然这样,我还不如搭上车先回到老家里去看一看爹和娘,再说。等到我想返回永安时,再来这里一趟,算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如果要是不把我和卓雅之间的关系处理好了,我要是回到家中就没有办法去向父母交代。因为他们两个老人,现在都已经把卓雅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于是,我决定先找上个旅馆住下来,明天再去工人文化馆找卓雅。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一个女的在我的身后大声喊我名字的声音。我惊喜地回头一看,啊,正是蔡卓雅!只见她穿着蓝裙子灰色的的确良上衣,蓬松的及肩长发。她跑上来,接过我手中的旅行包,气喘嘘嘘地说,小松,你真的来了!昨天我还梦见你来到丞州,没有想到你今天真的回来了!
一看卓雅那股子亲热的劲,就像我们两个人从来就没有在北京闹过什么矛盾一样。我立即高高兴兴地对她说,我要是再不来就不行了,你不知道,自从你赌气地离开了北京之后,凌阿姨和郑叔他们把我好批判,全家人是非要逼着我回到丞州,向你赔情道歉不可。看看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好回来找你。本来学海他也想陪着我来,因为你不是那种小气人,我没让他来。卓雅听后非常兴奋,看起来凌阿姨和郑叔都挺喜欢我。说上一句心里的话吧,小松,我在北京赌着气地离开你之后,我也挺后悔的,还真的怕你从此后就再也不不理我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说着话,又回到了蔡卓雅的姑妈家中。刚一进门,蔡卓雅就大声地喊了起来,姑妈,饭做好了没有?卓雅的姑妈不由笑了出来,你真的和孩子一个样,刚才你还躲在里屋内一个劲地不要让我理小松,现在你们两个人又突然间好成了一个头。一会功夫,蔡卓雅的姑妈就从厨房里下出了好几大盘热腾腾的水饺,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因为我肚里正在饿着,所以我也就不讲什么客气了,拿起筷子来吃着蒜,蘸着醋,就和卓雅姑妈的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一块吃了起来。
晚上回到蔡卓雅的宿舍,尽管天气闷热,我们还是早早地钻进蚊帐内,享受起两人之间那独有快乐。自从我和蔡卓雅在北京睡到一起,我一直企盼着我们两人能重新再在一起。我毕竟是个成年人了,也需要过这样的生活。看起来蔡卓雅比我还迫切,她主动地做着一切,就像要把自己彻底溶化掉。就这样,我和卓雅在北京产生的那点龃龉,就在这顶小小的蚊帐里面,全部都融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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