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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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意外的礼物——一包点心的背后
一九八0年六月十二日 天气晴
自从在市委我和邱光海吵上了那一通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一种隐形的灾难，正在悄悄地逼向自己。
这一次我算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邱光海。他在市党委又恰恰负责主管我们这个部门的工作。我很想把这些情况和肖支队长好好地啦一啦，最好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可是我转念一想，这又何必呢？谁让自己老是就认死理来。接下来邱光海他想对我怎么来实施报复，那就随他的便吗。最多不就免掉我这个副支队长的职务！其实仔细地想一想，也挺有意思的的，卓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托人求关系的，好不容易这才给我谋来了这个副支队长位子。想不到才刚刚过了有四五个月，就要让我给踢腾没了。
当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全部都想通之后，我反而倒感到浑身轻松。没有料到，今天下午我接到了黄新宽的一个电话，却让我大吃了一惊，好长时间也没返过神来。黄新宽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妈的怪了，杨副。长胜经贸公司的总经理侯敬贤，昨天不仅主动去医院看望了被他撞倒的那个中学生，而且还买去了礼品，带去了赔偿的钱。晚上，他还主动去学生家长的家里赔了情道了歉。双方商量着今天早上就要把这个事故圆满处理掉。
这简直是太意外了！前几天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侯敬贤连动也不动。没想到今天突然这么主动。是不是侯敬贤突然之间有了良心的发现？我在电话里笑着说，也许吧。放下电话后，我也感到有一点奇怪。想了好半天，我总算是悟出了一个道理。那些当官的平时都听惯了顺耳的话，你如果要在占理的情况之下，偶尔地去骂上他几句，或者是大声地吵上几句，甚至去和他骂娘日祖宗。等他慢慢地回过味来后，他很自然也会言听计从。
下午五点，石楼区和市中心区交界附近的地方出现了一起交通肇事车辆逃匿事故。我驱车来到了现场看了看，与那里的交警开了个事故分析会。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石鼓区交警大队的大队长闽浩说什么他也不让我走，是嚷着吵着要去和我吃全羊。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入乡随俗。
当我吃完了全羊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卓雅正躺在床上在听收音机，见我一进门，她就嚷叫着说，小松，咱们快去买台电视机吧！文化馆的刘科长刚刚买了一台九寸的日本电视机，能收一个台。我说，目前在市面上还没有见到这玩艺，你们馆的刘科长的电视机是不是有人送的？一说起送东西，卓雅忽然之间就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小松，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头一回！也有人给你送礼来了！
我一听烦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什么人，也不管他们送来的是什么东西，你必须让他立即带走吗？卓雅说，那个人的身子又高又大，我的肚子里面又怀着孩子，我根本就争执不过他。再说，也就是一盒点心，值不了什么钱。他硬放在了桌子上面，转身就走了。
我走过去一看，果然有一盒用纸绳子扎着的高级点心，正放在家里的桌子上。妈那个巴的，这到底是谁干的呢？我不由问卓雅，你也没问一问那人，他是哪个单位的？卓雅说，那个人说了，你只要是一见到这里面的东西，就会知道。
我提起那盒点心，嗅了嗅，晃悠着放到耳朵上听了听。卓雅笑了，你是不是怀疑里面，有定时炸弹？我也笑了出来，我只是感到这件事太蹊跷。妈的，竟然还有人给我送东西？我把那盒点心请到了桌子的下面，卓雅，明天一上班我就要把它按非法所得，交给我们支队的张书记。不就是一盒点心嘛，值得你大惊小怪地下那么大的功夫？卓雅说着，关死收音机，躺了下来。
要做到防微杜渐吗，由我制订出来的丞州市交警支队内部管理条例已经实行了，里面有拒绝接收礼品这一项，拒绝不了，要上交党委。这是我杨耀松亲自主持制订的，我要是不以身作则，这哪能行？实际上人的贪婪和堕落，往往都是在一些小事上开始，然后才由小变大，由微变巨。
你要是不嫌寒碜得慌，那你就往上面去交吧。卓雅在床上侧过身去，再也不理我了。
一九八0年六十三日 天气 阴 有风
今天一早我就把那盒点心提到了四楼上，推开张书记办公室房门。一见我手里提着东西，正在打扫卫生的张书记大吃一惊，转过身来说，嗬，一大清早就有人给我送礼物来了，看起来我要交好运了！我不由地笑了出来，张书记，昨天也不知是谁给我送去了一盒点心，按照支队内部管理规定，我把它交上。张书记有些不屑一顾地说，杨副，我这里要是连这个也收，那我这里岂不成了小卖部？
但是，说归说，做归做，张书记还是拿出了拒收礼品登记的小本子，在上面认真地填着，杨耀松同志，退回一盒高级点心。然后，就让我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非常坦然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名字。这才发现，我们的内部管理条例实施之后，我还是第一个退回了礼品。
我不由地开始反思，也是不就是一盒点心嘛，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但是我反过来一想，自己并没有做错，千里长堤，往往要溃于蚁穴！我要是不从这一点一滴的小事上，来严格地要求自己，哪能行？接下来，经过我和石楼区交警大队的一天忙碌，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和发现或者找到那辆肇事逃匿的车辆。很快，我就把这盒点心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快要下班时，我刚刚回到支队的办公室，有就人告诉我说，市委邱副书记打电话找了你有好几次了。我一惊，就问，他没有说具体什么事吗？那个人摇了摇头，没说。恰在这时，我办公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听，是邱光海。我立即客气地说，邱书记，你刚才打电话找过我？对呀，我已经到处找了你一天了。我感到有些奇怪，就问，邱书记，你找我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没有什么指示，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对你表示一下感谢！
你说什么，对我表示一下感谢？你感谢我什么？虽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什么，但不是那么明确。感谢你那天你对我的那一顿臭骂呀！那天，你要是不那样骂我，也骂不出我一颗清醒的头脑！杨耀松同志，可以说那天你那些催人警醒的话，我会永远地铭记在心中。为了能证明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诚心可在，我让侯敬贤特意地去向你表示一下感谢，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我这才明白，昨天晚上给我送点心的竟是侯敬贤派去的人。我连忙笑着说，侯敬贤已经派人去了。但是昨天晚上我不在家。邱光海立即笑着说，你在家里不在家，那倒无所谓，只要他派人过去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邱光海就在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我愣怔着，还没回过神来，我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听是张书记，他乐哈哈地对我说，杨副，我看你开着车回来就打电话找你，没有想到，你的办公室的电话老是占线，你这是在和谁通话呀？我连忙说，市委的邱副书记打电话来找我。他不由的一愣，杨副，你赶快上来一趟吧，肖支队长也在。我好生纳闷，不由心想，张书记叫我上去干什么？而且肖支队长还在？
我很快来到四楼，推开门，只见那盒点心已经被人打开了，除了里面的点心之外，再就是在一个塑料袋的里面，装有着十沓崭新的十元人民币。张书记有一些自责地说，杨副，今天早上你提着这盒点心上来的时候，我还笑话你，没想到你把一万元的礼钱送来了！要不是刚才好几个人要扒拉开想吃里面的点心，我们还真不知道这盒点心里面还有钱。
一边的肖支队长有些不瞒看着我说，杨副，你应该当时就要跟张书记把事情讲清楚，幸亏这里面的钱没有丢失。否则，要是把这盒点心随意地丢在这里，时间一长了，很难说是怎么一回事。我连忙解释说，我昨天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很晚了，这盒点心，我也没有打开过！
这盒点心到底是谁送给你的？张书记又问。我说，我也不知道，是卓雅收下的。我赶紧推辞。肖支队长又追问我，你没有给谁办过什么事？除了我打了个电话，劝了劝侯敬贤让他按照规定处理撞人事故，我没有做别的。侯敬贤有他姐夫这棵大树撑着腰，他绝对不会给你送礼的。张书记说得非常肯定。既然不是候敬贤，那又谁呢？肖支队长又大惑不解了。管它这么多干什么，趁还没有下班，我还是先把这些钱交到会计上那里去，再说吧！张书记又拿出登记本来，把礼品改成了人民币一万元整，让我重新签上了名字。
当我回到家里，把这一戏剧性的情况告诉了卓雅之后，她是直呼后悔，并连连地说到，早知道要是这样，我们就应该从里面抽出他十张八张的，花一花！我说，抽出一张和全都留下，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还不如干脆全部把那些钱都留下来，那样咱们岂不就成了万元户？卓雅也挺有意思，说，要是我们把那些钱全都留下了来，接下来不管我生出来的是男孩，还是生女孩，我们都会给他取名字叫杨一万。我和卓雅同时爆发出了，一场开怀大笑。
一九八0年十月三日 天气 晴
今天是卓雅的临产期，一大早我就用车把她送进了丞州妇幼保健医院。前几天我已经把母亲从老家接了过来，准备让她过来伺候卓雅坐月子。
随着改革开放，我们杨庄在生活上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卓雅的大姐耀光嫂子给我们送来了一篮鸡蛋，十斤小米，五斤红糖，还有一只大公鸡。我开车回家接娘来的时候，大哥、二哥还有姐姐等，也给卓雅买上了鸡蛋和小米，说要给卓雅好好地滋补一下身子。把轿车的后背箱装得满满的。
最近，爹的身体一直不好，老是喊胃疼。娘走了之后，爹就暂时地吃住在大哥的家里了。红霞姐很贤惠，娘放心，我更放心。我现在有一点缺憾，就没有带上父亲一块来丞州。卓雅住进医院，母亲陪伴在那里，我两头跑，天天都要到支队里上班。肖支队长和张书记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杨副，你这么长时间没有星期天也没有节假日地拼命工作，卓雅就要生了，你还是休息上几天，到医院去好好地陪一陪她。我说，卓雅从农村出来的，没那么娇气。我抓得那几项工作，别人不太熟悉，我必须要亲自靠上去。
下午三点四十三分，我刚从支队赶到医院，一阵剧烈疼痛就使卓雅没命地叫了出来，头上立即滚下一连串豆大汗珠。娘对我说，我看差不多了，你赶快去把找大夫来。我马上把大夫喊了过来，一会她们就跑过来，迅速地看看说，想不到这么快泼水了！快，赶快进产房。
人们七手八脚就把卓雅推进了产房。我也跟了进去。一个年轻助产士要赶我出来，妇产科主任说，不，让他留下，这样对产妇会有好处。我静静地站在了产床的前面，也说不出是激动呢还是高兴，紧张中透有着一种兴奋。卓雅脸扭曲着身子，非常的痛苦，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但这并没有减轻她多少痛苦，临产之前的剧烈痛疼，还是让她拼命地嚎叫了起来，头发湿渌渌像刚刚洗过，我用手帕不住地给她擦着头上的汗。
这时妇产科主任不断地摸一摸卓雅的肚子，还把一个纸筒放在卓雅的肚子上听，她告诉卓雅说，你再坚持二十分钟。你放心，你的胎位很正，一切正常。到时候我让你使劲，你就开始使劲。你的个子高，骨盆大，一定非常顺利。也就在这时。卓雅命地惨叫一声，歪过头来一下子咬住我的胳膊。妇产科主任看着卓雅的下面裂得越来越大，就大声喊道，你现在开始用力，再用力！对！就这样。
卓雅的下面的血流得越来越少了，口子却裂得越来越大。中间黑乎乎的，那是什么呀？啊，原来是孩子的头发！我热血沸腾，再也感受不到胳膊上有什么疼痛了。接着，孩子的头眼看着越来越真切，终于渐渐地露了出来。我感到了时间的停滞，不由为卓雅而担心！让我没有想到是，瞬息间一个赤红色的孩子，哧溜一下子就让卓雅生了出来。很快，那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带有神圣生命的肉躯之身，就落在了助产士的手中。
一声震人心寰的孩子啼哭声，让我浑身颤抖了起来。在孩子的啼哭声中只听妇产科主任大声地冲我喊道，太好了，是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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