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刀

小铁匠又同人打架了。据说给邻居的孩子，也是他的同班同学，一拳头打掉两颗门牙。别看他人不大，天生神力，小黑手握紧的拳头，就像个无坚不摧的铁榔头。就是比他大的孩子，也经不住他三拳两脚。挨打的这个孩子是个小尖嘴，小白脸，说话细声细气，活像个好说风凉话的小姑娘。其实，小铁匠好打架不假，却从不欺负人。小尖嘴要是说别的他也不能下黑手，打得他不知东南西北，满地找牙。他说的话比噘祖宗还厉害，还难听。真的让那颗天真而纯洁的心承受不了。以前，别人暗地里嘀咕，已经让他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幼小的心灵倍受煎熬。但还没有人当面往他心口上撒盐，他也只好默默忍了。这回小尖嘴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竟敢肆无忌惮指着小铁匠的鼻子骂他是汉奸崽子。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小铁匠闻听此言，就像个引爆的炸弹，立刻大吼一声，你说谁是汉奸狗崽子！我嚼烂你的舌头，撕了你的臭嘴，打掉你的门牙，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于是，他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挥拳就打。小尖嘴胡说八道行，动起手来真是不堪一击，哪是小铁匠的对手。小尖嘴之所以敢挑逗小铁匠，除了他好奚落人外，就是受优越感的驱使，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他看不上小铁匠，认为他学习没他好，仗着他爹是武装部长，就觉得高人一等。加上他学习再好一点，经常受老师学校表扬，就更觉得了不起，根本没把爸爸是民政助理，臭铁匠出身的小铁匠放在眼里。铁匠就铁匠呗，还加个臭子干什么呢？这个臭字可并不是小尖嘴平白无故加上的，已经由来已久。再加上最近看过几场抗日电影，基于对汉奸特务的刻骨仇恨，他的胆子就壮起来，就敢冒犯他一向比较畏惧的小铁匠了，才出现今天这一幕。


      不管老铁匠如何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三千六，小尖嘴妈就是不依不饶，非让把牙给安上。这可难坏了老铁匠。小尖嘴妈不讲理，小尖嘴爹又出差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老铁匠在屋地转了三圈，跺了三脚，黑锅底的脸变成了铁巴青，气冲斗牛，将胸擂得山响，又拿出了当年的百步威风，万丈豪气，如雄狮大吼一声，金豆妈，你听着！我赵铁匠可杀不可辱！我给金豆牙安上可以，你也必须给我这汉奸罪名的来由说明白！不然的话可别怪我赵铁匠六亲不认！耍嘴皮子我甘拜下风，要是论打打杀杀，我赵铁匠可没怕过谁！我不是吓唬你，我赵铁匠的命可没有你们娘们的命金贵！
老铁匠这声龙吟虎啸，还真把金豆妈给镇住了。她诺诺连声，倒退了好几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不过，没大会儿，她像打了鸡血一样，又来了精神，一阵风似的跑回家里，扛来把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夺人二目，袭人魂魄的大战刀戳在老铁匠的面前。她煞有介事，叉着腰，扯着高八度的嗓音，指着老铁匠的鼻子吼，赵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老底，你逞什么凶？耍什么威风？你还认得这把刀吗？你不认也不行，刀柄上有你的名字！不看到这把刀则已，看到这把刀后，赵雷顿时心潮翻滚，气冲斗牛，受过伤的脑袋当时“嗡”的一声，然后便眼前一片漆黑，不省人事，跌倒在地。

        
老铁匠姓赵，叫赵雷，祖籍山东。在棒打獐狼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年代，祖上闯关东来到北镇。家传的铁匠手艺，因此一直在北镇开铁匠炉，以打铁为生。由于赵雷手艺精湛，不但能打锄头镰刀铁锹等农具和菜刀等家庭用具，还会打宝刀宝剑以及各种各样的冷兵器。更重要的是他还会制造地雷。这时正是伪满洲国时期，东北抗联风起云涌。小鬼子害怕赵铁匠给抗联打造武器，就多次来铁匠炉搜查。由于没搜查出任何证据，也就没把他怎么样。可是他们听说他会打宝刀宝剑，一位大佐就下了死命令，限他在一定时间給打一把指挥刀，不打就杀他们全家。无奈，赵铁匠只好照办。这件事被传扬出去，时至今日，就成了所谓汉奸的罪证。
欧阳山回到乡政府立刻就知道民政助理赵雷住院了。他连家也没顾得回，就急三火四跑的乡卫生院来看老赵。老赵见到武装部长欧阳山心情格外激动，眼窝湿润，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好。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十分不情愿地说，队长，老赵对不起你，铁蛋把金豆的门牙打掉两颗，我是安不上了！你看怎么办吧？欧阳山一头雾水，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后来他很快意识到，老赵住院很可能与两个孩子打架有关。他知道老赵为人忠厚，不会搬弄是非，更不会唆使孩子欺侮金豆。嗨！老赵哇，我们俩谁跟谁呀，小孩子之间打仗，哪有反正啊！金豆牙掉了，还能长上。就是长不上了，也用不着你上这么大火呀！我欧阳山再不是人，也不能讹你呀！
还有那把战刀.....

        过了好半天老赵才十分不情愿地说出战刀两个字。战刀怎么了？孩子打架怎么还同战刀扯到一起了？听到战刀两个字，欧阳山的浑身就像触了电一样，浑身热血沸腾，再也坐不住了。他飞快地回到家，看到那把雪亮的战刀还在墙上静静地挂着，他的心还少安了点。他又摸摸腿上的伤疤，他终生难忘的惊险一幕顿时浮现在脑海里。
血战了三天三夜，且腿部付了伤的欧阳山已经杀红了眼，眼看就到了尸横遍野，弹尽粮绝，阵地就要失守的时刻。欧阳山横下一条心，决心与阵地共存亡。此时，他正在同一个穷凶极恶的日本军官在殊死搏斗。因为疲劳过度，伤口发作，体力不支，已经招架不住，倒在阵地。得意忘形的鬼子战刀带着风声，向欧阳山的头上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有人大喊，小鬼子，我日你祖宗！不许伤害我们队长！随着这声霹雳般的呐喊，只听“当啷”一声，鬼子的战刀飞上了天空，接着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那人捡起战刀，擦了擦血迹，仔细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把刀好悬没要了欧阳山的命；喜的是物归原主，自己亲手杀了日本大佐。这把刀正是自己亲手打造的那把战刀。后来，他把这把战刀送给了队长。
金豆和妈妈今天才知道这把战刀的真实来历，都极其惭愧地低下了头。
欧阳山背着战刀，就和当年廉颇负荆请罪一样，领着老婆孩子跪在老赵的床前一一
还未等他们开口，一个圆脑袋，圆眼睛，圆脸蛋，圆肩膀，圆腰身，且面赛黑锅底，眼赛黑珍珠，身穿黑裤卦，脚蹬黑麻鞋，一身上下全是黑，犹如火燎的金刚，烟熏的小太岁出现在司马山的背后。他夺过那把战刀，拉开马步，扛在肩上。那形象，那气势，绝不亚于当年的小张飞转世，小黑旋风再生。


        司马山看在眼里，爱在心头。急忙将小铁蛋拥在怀里，连同那把战刀，一起高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