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折腰

   知子莫若父。儿子一路斩将过关，不但当上了冰市乒乓球总教练，还很快荣升为体委副主任。不出意外，二年之内，主任就非他莫属。三十刚刚出头的光景，就走上了领导岗位，而且有专业名次在身，前途真是一片光明啊！不过，近来他有点飘飘然，甚至有点不可一世的样子。除了他的天生傲慢，就是有些惯于吹喇叭抬轿子的人把他捧的，平时阿谀奉承拍马屁不说，打球的时候，还能赢也不赢，总是让着他。久而久之，他便忘乎所以，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今年过春节，许多外地的朋友都回来了。特别是板门大将，四老爷北丐也休年假，回家看父母。我和四老爷是儿时玩伴，情同骨肉，友谊绝非一般。他的归来，让我欣喜若狂。为尽地主之谊，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正月初八，在冰市的楼外楼安排了一次盛大的宴会，款待亲朋好友。吃过西湖醋鱼，品尝过东坡肉，具有东北特色的猪肉炖粉条和小鸡炖蘑菇，还有那梦寐以求的大黄米粘豆包之后，不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是酒足饭饱，乘人余兴未消的时候，我不失时机地提出在楼外楼俱乐部搞一场乒乓球友谊赛的倡议。因为事先搞过串联，盛情难却，所有来宾都没有走，好几十人蜂拥捧场。据我所知，有几位在乒乓届不说出类拔萃吧，也是不可小视的江湖人士。儿子初生牛犊，哪里知道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的道理啊！吴仁用傲慢的目光将所有来宾扫视了一遍，在他的眼里，除了岁数大的大小的小，身体就是胖的胖瘦的瘦，高的高矮的矮，歪瓜裂枣，没一个像样的体育健儿，更谈不上乒坛骁将。真可以说，在乒乓届都是无名鼠辈，不值一提。虽然吴仁好出风头，可他觉得和这样一群人打球，不但不会抬高他的身价，反而会降低他的身份，影响他的形象。就是把他们都得个落花流水，一毛不剩，也不增光添彩，反而逊色。

   爸，我委里还有点事，想先走一步。别走啊，就这么走了也太不礼貌了！你要是走了，凉我的台，我不是白费心了吗？我安排这场友谊赛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在亲朋好友圈亮亮身手，展示你的才艺，给吴家争光，给老爸壮脸。你要是走了，那不就没意思了吗！那样吧，你打几场，实在有事再走。吴仁不好驳老爸的面子，只好勉强留下。

    吴仁打了两场，最好的选手也就得了两三个球。吴仁觉得太没意思，刚要收拾行囊，装上他的特制反胶球拍走人。就在这时，一位大约五十来岁，古铜色的面庞上镶钦着两只微睁的凤眼，额头上一道深深的贯通纹，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头，微微有点驼背，不像是腰椎或颈椎有病，倒像是某种职业养成习惯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含笑点头，示意要和吴仁切磋切磋。吴仁暗笑，班门弄斧，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是你以前打过球，哪怕是专业队下来的，到了这把年纪，不说廉颇老矣，也是不中用了呀！还想和我较量？老糊涂了吧？倚老卖老，我非狠狠教训教训他不可！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不好驳这位老兄的面子，一身雪白的吴仁恰似白袍小将罗成，甩掉雪貂裘龙帽，脱去雪貂裘龙氅，闪亮运动中国红，带着轻蔑的目光，傲慢的神态，收住脚步，重新挥拍上阵。

    吴仁出于职业的习惯和礼貌，耐着性子和这位驼背先生练了几个回合。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位老兄给吴仁的感觉稀松平常，野路子，没经过专业训练。所以，吴仁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正式开打后，吴仁仍然十分放松，信马由缰，毫不在意。六个球过后，吴仁已经三比六落后，这时他才有点着急，拿出了他的真本事，想奋起直追，挽回被动局面。什么发球抢攻，大板扣杀，拉弧旋球，快速推挡，上旋下旋侧旋，高调反打，无所不用其极，几乎他的所有技能都用上了，也还是没有挽回败局。第二局开始吴仁就想以攻为守，穷追猛打，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争取主动，尽快拿下中盘。谁知道由于他求胜心切，连连失误，被老将抓住战机，稳准狠回击，打得吴仁晕头转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反手之力，又失掉中盘。老将本想让他一局，我把他叫到一边，下了死令，绝不能不能手软！儿子误以为我给他求情，想侥幸获得第三局。他错误估计形势，第三局被老将打得更惨一一不及格。一败涂地，颜面尽失，这下吴仁的火可上大了！

    醒过神来的吴仁经过了解，才知道此人并非别人，他是父亲从小的玩伴，乒乓球对手，号称板门大将。自幼家穷，排行老四，故江湖又人称四老爷北丐。买不起球拍球台，就用薄板或胶合板自作球拍，用板门当球台，练习打球。由于他天资聪颖，又很刻苦，在小学就夺得过全市第一的好成绩。可惜后来停止比赛，所以无缘国家队，无缘各种大型正规比赛，无缘在乒乓界大显身手，展露头脚。参加工作后，他一直没有放弃这门爱好，持之以恒，潜心研究，刻苦练习，曾多次在全国业余乒乓球大赛夺冠。也因此被授予乒乓健将荣誉称号。

    受挫的儿子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后，还特意在天外天宴请板门大将四老爷北丐吃酒，切磋技艺，以示诚意。

    楼外楼小将江湖折腰

    天外天老骥庙堂皈依

    不知哪位秀才根据此故事撰成此联，贴到体委的大门柱上。赏联心切，吴仁立刻出现在门前。细心的人偷眼观瞧，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也似乎在冒火。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他的额头却渗出了一层层高粱米粒般的汗珠。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命人立刻揭掉它。

    不过，有一只白皙的小手，从白袍小将吴仁的身后像阵风似的急急匆匆来到对联前，饿虎扑食般向对联扑去，眼见辛辣而又用心良苦的对联就会毁于一旦！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按住了那只细嫩的小手，并发出严厉的警告，大喝，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