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

 最近崔家镇来了一位崔镇长。他是记者出身，善于抓舆论工作，深知舆论工作的重要，自然对笔杆子格外器重。于是，他到任不久，便力排众议,把孔大学,孔大笔杆由中学调入镇政府当秘书，在一般人的眼里，本来是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可孔大笔杆自恃清高，不以为然。非但对崔镇长丝毫没有感激之情，反而常常违背他的意图，搞些旁门左道，自以为是的东西，让崔镇长更是心灰意冷，对其大失所望。

 孔大笔杆是崔家镇的刀笔邪神。相传他是孔子的后裔，又上过大学，学过法律，且不怕麻烦，愿为人代写诉状。经他写的状子，多数官司都能打赢,故镇上的人称他为孔圣人,孔大学,孔刀笔。因为他用左手写字，又颂他为左大笔杆。

 孔刀笔孔大学有个怪脾气，写文章喜欢亲自调查，亲身感受，获得第一手材料，写他独具匠心的文章。不喜欢他人指点点，设定框框，不给他独立思考的空间，完全按别人的意志行事的做法。

 最近，孔秘书又接受了一个任务一一为镇办企业地毯厂写一份经验报告。这份报告是崔镇长亲自交办的，关系全镇企业的命运。写的好，得到省里的赏识，树为样板，获得一笔投资，就能起死回生，渡过难关。否则，就有面临倒闭的危险。因此，这份报告，事关重大，非同一般，只能写好，不能写坏！

 孔秘书蹲到地毯厂，搞了半个月的调查，获得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后，才开始动笔。大抵用了两个晚上的功夫，一份有情况,有分析,有成绩,有问题,切中要害,力陈乡镇地毯,产销不对路,脱离农民生活实际,不符合中国国情，有血有肉,扬扬洒洒的报告便脱手了。孔秘书自以为此报告用心良苦，有理有据，天衣无缝，言之凿凿，定会得到崔镇长的青睐。没料到,崔镇长看后却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苦涩微笑。

 “孔秘书,报告写的不错。堪称现实版的乡镇地毯企业详实的考察报告。有思想，有深度，有力度。不过，我们打这份报告的目的不是让它下马，不是让它倒闭!是想把它保住，让它长足发展。这份报告作为资料保存起来，再写一份。这回主要要写它自建厂以来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前瞻它的美好愿景，如何能冲出中国，走向亚洲，走向世界。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弘扬民族乡镇企业……孔秘书面有难色，想推掉这个差事，却又无法开口。

 “孔秘书，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们乡镇企业能否站住脚?几百人的地毯厂能否活下去?你这份报告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崔镇长振振有辞的指示,并没有给孔秘书带来多少信心，多少鼓励，多少安慰，反而使他很是反感，很是无奈。像一块千金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实事求是写这份报告，厂子就可能倒闭，好几百工人就没饭吃；吹牛，撒谎，就得违心地写，不切实际地写。这样做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他的思想压力很大，写不是，不写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孔秘书伏案耕耘,又是两个通宵。报告交上去又退了回来。

 一个半年没有给工人开支,靠贷款,靠卖家底子维持生存的厂子,硬要写成一个产销对路,管理井然,效益显著,生机勃勃的企业，孔秘书心里不是滋味,说什么也转不过弯来。镇长不时派人催稿子。这可难坏了孔秘书、孔刀笔、全镇赫赫有名的左大笔杆。

 “孔秘书，镇长让我告诉你，明天七点钟之前，勿必交卷，党委八点钟研究上报。”通讯员小马传来了崔镇长的第十二道金牌。孔秘书又熬了一个通宵。他累的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刚举起菜刀，想切个西瓜解解口渴，门外又传来通讯员小马的喊声：“孔秘书!我来取……”“啊!”孔秘书一走神，菜刀正好落在左手大母指上，一节手指瞬间掉了下来，血流满地，孔秘书昏绝于地，立即被送往卫生院。同时，那篇还滴着血的报告送到了崔镇长的面前……

 孔秘书断指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天的功夫，崔家镇的妇孺皆知，无不为之惋惜。唯独躺在医院的孔秘书本人不以为然。由秘书变成了民政助理就更不以为然。从此，崔镇长不再找他写文章。可乡亲们照样找他写诉状，而且比以前还多。他不要代理费，官司打输打赢，只要告诉他一声就行。他与人同悲同喜。没理，有理没证据的官司，他也不给写。只要他肯写的，基本就是赢。因此，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好，越来越大。老百姓暗地里都叫他孔青天。尽管他丢了一个指头，落了残疾，他倒觉得心里踏实多了，日子过得比过去滋润多了。